58、第58章 善恶有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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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此刻神情平静，脸上也毫无疯癫之态，一如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还她穿着当年离开出云宗时的那身绯红色衣衫，手上抱着一枝盛开的桃花。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看着青落朝她走来。
“白雪，小梨呢？”青落问。
白雪却只是笑了笑，低头看着那桃花，说道：“你看，花又开了。”
青落不明白她的意思，又往前几步，因担心她的反复无常，便也没有靠太近，只问道：“你在这，多久了？”
白雪抬眸，幽幽地看着他：“从那年与春山的大雪，走到流风苑的花开，再到六槐山的黑雾漫天。然后，又回到十八岁的这一年。”
“你们，要困我到什么时候呢？”
她唇角微扬着，脸上没有笑，也没有怒。
阵法中是意识世界，时间流逝也和外界不同，青落猜想白雪的意识应当被困在此地许久，却没想到已过了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时光。
“你还，恨吗？”青落想了想，忽然问她。
白雪眼睛微微眯了眯，而后垂眸，手指拨弄着桃花，嗓音很低：“你也觉得，我不该恨吗？”
青落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他说，让我别再恨了。”白雪顿了一下，“可我不死不灭，除了恨，还能做什么呢？”
青落抿着唇，半晌后才道：“可你，其实很难过，你不想恨他。”
白雪的指尖微微一滞，而后嗤笑着道：“你又知道什么呢？你明明，连人的情感都不懂。”
青落闻言一惊，白雪她，竟知晓他的情况？
“我说过，如今，我和浊气乃是一体，浊气所到之处，所探知到的一切，我皆能知晓。”白雪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况且，现在是在意识世界中，浊气最擅长的，便是窥探他人所思所想。”
她脸上仍是笑着，此刻却带了几分同情：“青落，你就不恨吗？”
“出云宗没有人喜欢你。你就和当年的我一样，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被排挤，被污蔑，被舍弃。”
“那些人，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还要拼尽全力救他们？你在意的、关心过你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被他们害死了。 ”
“你为什么不恨呢？”
白雪一字一句，嗓音低柔，却带着蛊惑人心的试探。
青落不由后退一步，脚底像是踩在破碎的冰层之上。
“不是的。”他说，“是浊气害了村里的人，是我没能救他们。我没能救下小桃，我不能……再放弃小梨，还有宗门的师弟们。”
“可你要怎么救他们？”白雪饶有兴致地问他。
“消除你的恨意，化解小梨的怨气。”青落手中白色灵感一闪，扶光剑握在他手上，“我愿用此剑，平你们心中所憾。”
白雪一双眼睛盯着她许久，忽然又低声笑了起来：“明岚没有做到的事，你凭什么，觉得能帮我呢？”
“况且，我又为何需要你来帮我？如今，我已无所不能。这个阵法不可能永远困住我，而外面六槐山的大阵，迟早会破。浊气不灭，我便不死。”她欺身上前，有些咄咄逼人，“而浊气，源自世间所有的黑暗和污秽，是每个人心里的仇恨和怨念，它永远无法彻底被除去。”
“可你不想这样的。”青落身躯站得笔直，迎着白雪的目光，“白雪，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憎恶浊气，你明明希望能有新的人生，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白雪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在这里走过漫长而反复的人生道路，如今的模样，便是你最想要留住的时刻。”青落一字一顿道，“我可以，让你轮回新生。”
白雪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冷笑道：“我早已魂飞魄散。”
“我知晓。”青落垂眸，指尖指向自己的心口，“但我可以分出我的命魂，让你凝聚魂魄碎片，再入轮回。”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和常人不一样，我的碎魂似乎能融合他人的魂魄。”青落试图解释。
白雪看了他许久，竟是幽幽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果然纯粹得，表里如一。”
在意识世界中，她能够探知每个人的内心，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而青落这样纯粹、没有欲念和邪念之人，或许便是浊气最大的“克星”。
所以季川，才让他来对付白雪。
“你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这点魂，竟还想着，再分给别人？”白雪着看他道，“可我不要你的施舍，我不再需要任何人了。我曾经只在意一个人，他将他的心赔给了我，我便不恨他了，也不爱他了。”
白雪抬起手，轻轻一扬，桃枝上的花瓣纷纷落下，随风飘散入风雪中，而枝干，也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我如今，什么都不在乎。”她淡淡说着，脸上无悲无喜，“此地的阵法，并非是我处心积虑要破坏的，只因我的残魂和阵法相斥无法消散，才让阵法的裂缝越来越大。你明白吗？就像我的存在，便是一个错误。既如此，我何必管我死后，洪水滔天？”
“我知道，受过的伤害，没有办法被抹去，你有理由，不原谅、不放过。”
青落看着她，眼眸宛如清泉般的温柔，眉间微皱，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痛苦和不幸。
“但我依旧，希望自己能做什么，去弥补这份过错，去抵抗这些不公。我想，还你公道，想让你脱离仇恨的桎梏，轮回新生，能站在太阳底下，得有情人，成幸福事。”
青落握紧手中扶光剑，一字一句道：“我信人间正道，求善恶有报。”
“你这小道士，竟要学那些老和尚，以身饲虎？好不天真。”白雪不由笑起来，“人间正道，善恶有报，当真，动听得很。”
她以袖掩口，垂着眼眸，低低地笑着。她越笑越大声，肩膀不住得颤抖着，眼角也流下泪来。
不同于青落见过地狰狞血泪，那泪水是纯净而晶莹的，沾湿长长的睫毛，流过冰雪般的脸庞，最后像是被风轻轻一吹，消散在这片纯白的世界里。
“我之一生，自认并未行恶，却始终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
白雪垂下手，眼神看着前方，目光却像是落在虚空处。
“明岚心怀天下众生，可他却未说过，要这惶惶世间，给我一个公道。”
青落张了张口，垂下眼沉吟道：“师叔他，并非无情……他因你道心尽毁，自困六槐山，日日受心魔幻境之苦……这也是，他的赎罪。师叔说，是他此生，负你一人。”
白雪闻言，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神却依旧落在空茫的远方。
“是吗？”她说，“可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白雪缓缓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朝着青落走了几步。
“小道士，你当真，要以命魂渡我？”
青落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非佛陀，能渡世界苦厄，只是，不能不管眼前之事。”
白雪已走到他面前，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笑盈盈道：“若有一天，你经历众叛亲离，死生百痛，你还能如此吗？你能，不恨不怨吗？”
青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又不敢有太大的反应 ，只能僵直着身躯，尽可能平静出声：“只求，守我本心。”
白雪放下手，退后几步，神色又恢复无悲无喜的平静，说道：“我已经在这里，走了太久太久了，也有些，累了。”
话音落下，绯红色的身影刹那间被风雪包裹，那唯一的一抹艳色消失于纯白的世界，很快，风雪散尽，洁白的花瓣飘落，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孩站在了青落面前。
“小梨！”青落不由惊喜道。
江小梨看了看四周，又看向青落，水汪汪的杏眼中霎时就流下泪来：“青落哥哥，这里是哪里？阿爹，阿娘，小桃，他们都不在，他们去了哪里？”
在意思世界中，她无伤无痛，身形自由，仍是那个软糯爱哭的小姑娘。
“纸鸢飞走了，小桃说去帮我捡，可她怎么一直没回来……”江小梨抓住青落的衣角抬头看他，忽然又弯着眼睛笑起来，“青落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小梨今天剥了好多豆子，阿娘让你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哩！”
江小梨毕竟只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心智本就还不成熟，虽然被浊气控制后仍保有一些自己的意志，但独自在阵法中经历反反复复的人生，意识应当有些混乱了。
“小梨，我来带你出去，你别怕，我们一起离开，好吗？”青落屈膝半蹲下来，用指弯去擦她的眼泪。
江小梨眨巴着眼睛，十分乖巧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小梨是不是，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小桃了？”
青落手指顿了下，垂下眼睫，低声道：“小桃她，在外面等你。”
“哥哥骗人。”江小梨乌黑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她，明明还是那样天真无邪的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哥哥忘记了吗？再这里，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呀！”
“小梨……”青落欲言又止。
“我想起来啦……村里的人都变成了怪物，阿爹将护身符绑在我和小桃手上，带着我们往村外逃。可村子外面到处都是怪物，阿爹原本背着我，抱着小桃，可他实在跑不动了，一次次摔倒，终于再也爬不起来了。然后，我看到他眼睛血红，也变成了怪物。”
江小梨轻轻歪了歪头，像是一个小女孩兴致勃勃地给他人讲着故事。
“我听到阿爹在身后跟怪物一样嘶吼着，说‘跑！跑！’，可他始终追不上我们。因为我们身上有护身符，阿爹不能靠近我们。他就追着我们，一直跑出被黑气包围的地方，我回头，看到阿爹咬断了自己的手臂，他像怪物那样扭动着，却没有再追上来。小桃捂住我的眼睛，跟我说，别回头，她说阿爹我们要去季家村，那个村子有神仙的庇佑，到那里，我们就能得救了。”
“我们从山道上掉了下去，小桃抱着我，身上的骨头都摔碎了，她让我先去找人救她。可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她会死在那的，我得背着她一起走。她趴在我背上，第一次那样安静。我的眼泪就一直流，我说，‘小桃，我害怕，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她就说我又笨又爱哭，一点也不像个姐姐，说我那样弱不禁风，肯定背不了多久。她说了很多话，有温热的东西从我脖子里流进来，可她的身子却很冷很冷。”
“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终于到了季家村。”
“可她们说，小桃已经死了。可她明明，还抱着我的脖子，将那枚护身符塞在我怀里，她的心还在一点点跳着。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我知道她还活着。”
江小梨捧着双手放在胸前，手心便出现了一枚染血的护身符。青落认出，那是他先前随意用符纸折成，送给小桃的小玩意。
“后来，来了一个神仙一样好看的姐姐。她跟我说，他们可以救小桃，只要我愿意跟他们走。我高兴极了的，只要能救小桃，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他们骗了我。”
江小梨抬头，那枚护身符也在手心消散。
“青落哥哥，你也要骗我吗？”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第58章 善恶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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