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升花》鹭缇

40、第四十章

　　他扭头看着韩雁行，眼睛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幽怨，倔强地说：“我为什么不能喝？酒不就是拿来喝的嘛！”

　　“那是健康人喝的！你在生病！”韩雁行几乎咆哮着说。

　　“我没病！”杨轻舟也咆哮着回答，“我好得很！我凭什么不能喝？凭什么？”

　　韩雁行只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直往上窜，但他还是竭力地压制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重重地喘着气。他从牙缝里挤着话说：“好！你没病！你好得很！好！那你就走吧！你回家去吧！你还在我这儿治什么病！”

　　杨轻舟别过头去，望着车窗外，不搭理他。车子里充塞着一股浓烈的、随时会爆发的火药味。韩雁行忍耐着，他气得头晕目眩，随时要气死过去。他为他花了那么多心血，花了那么多时间，花了那么精力，他居然不珍惜，居然还要跟他作对。这种病人还治他干什么？要作死就死吧！何必要来浪费他的时间！

　　然而，车子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杨轻舟突然一动，身子往前一佝偻，差点吐了。他立即停下车子，着急地问：“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杨轻舟推开车门，踉跄着下了车，蹲在路边呕了起来。他赶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帮杨轻舟拍起了背。“怎么样？还好吧？快到家了，回家后我给你熬点解酒汤。”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争吵，怒气全消，心里只剩下担心。

　　杨轻舟蹲在那儿，垂着头，停止了呕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说了一个字，“纸！”韩雁行立刻把车上的纸巾拿了下来，飞快地抽了几张递给他。他接过来揩拭了一遍嘴巴，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还差点没站稳，韩雁行上去扶了他一把。他猛地一扭身，挣脱了韩雁行的手。韩雁行这才冷静了下来，望着夜色中模糊的他，又问：“你还好吧？”

　　“我好不好的，跟你韩医生也没关系。”他口齿非常清晰且情绪非常饱满地答，听得出来，他还在生气。

　　韩雁行深深地叹了口气，“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那些话都是气话！”

　　虽然那并不是。但眼下他只好先退让，杨轻舟毕竟是个病人。他身为医生，无论如何都得多理解一点。

　　“气话？”杨轻舟的声音，在苍茫空荡的夜色里异常的分明。“气话？”他重重地叹了声气，“你这些天好像一直在生我的气，你好像很讨厌我！”

　　韩雁行愕然，“我讨厌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话是这么说，但他却想到几天前的冷战，那不是明摆着的嘛。他又心虚了起来，“我有时候会发脾气，但那并不代表我讨厌你，我只是……”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仿佛越描越黑。

　　“你只是什么？”杨轻舟质问。

　　“我根本就没有讨厌你！是你误会我了！”他申诉般地说。

　　“别想糊弄我！”杨轻舟严正地说：“我又不瞎，我看得出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还想骗我，我只是很难过，原来你跟他们一样讨厌我。”说着，他就哽咽了。

　　韩雁行愣住了，他以为他跟他的父母一样？他怎么会这么以为。“你听我说！杨轻舟！”韩雁行很激动，“我没有讨厌你！相反，我很欣赏你，也很……”他本想说“同情你”，但这话无异于怜悯，杨轻舟这么有自尊，这话太伤人。

　　他走过去抚着杨轻舟的肩，想好好安慰他一下，他一把推开了韩雁行的手，跌跌撞撞的躲到一边，靠在了车门上，“你少骗我！我看得出来，我看得出来！”他的声音还是哽咽的。

　　韩雁行感到事情不妙，他该不会真的抑郁复发了吧？走过去，韩雁行急切地说：“我真没骗你！你是大明星哎，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喜欢我？”杨轻舟冷笑，“你的意思是那种追星的喜欢？”

　　“是啊。”

　　杨轻舟只把脸往上一扬，有一种仰天长啸的样子，不过，他是沉默的，像是在看天上朦胧的星月。旋即，他就冷笑了一声，一个箭步蹲到路边又呕了起来。韩雁行赶紧上去给他拍背。

　　闹了一场，他终于才肯坐上车回家，到家后，韩雁行给他熬了一碗醒酒的汤药，好说歹说，劝了半天他才肯喝下。

　　喝完药之后，他终于睡着了。韩雁行这才偷偷地给他号了脉，然而，他的脉象并无异常。他没有抑郁复发。望着他熟睡的、恬静的脸，韩雁行一头雾水，他既然好好的，为什么情绪突然起伏这么大？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跟他父母的官司吗？还是又记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想着，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吓得赶紧挂掉，跑到楼下来才发现是贾思秋打来的。没有多想，他立刻给贾思秋回复了过去。那边的贾思秋兴高采烈地问他明天几点回去，有没有跟乔雯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告诉贾思秋明天要上班，贾思秋差点跳了起来，在电话里把他痛斥了一顿，责怪他太看中工作，完全不把她这个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想骗她的钱，答应她的事又不作数。明明休息的日子，偏偏还要加班，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耐心地跟贾思秋解释清楚之后，贾思秋虽然消了气，却仍然认为他事业爱情应该两不误，于是，第二天，她老人家亲自把乔雯带来了。

　　当时杨轻舟还在楼上睡觉，韩雁行正在诊疗室里看诊，大门虚掩着，方便病人出入。贾思秋和乔雯径直推门闯了进来，直冲到诊疗室里来，韩雁行正在给一位老人诊脉，旁边有一位老人的家属，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安抚好病人后，韩雁行立即把她们带到客厅里来，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就坐，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你们先在这儿坐坐，我还得忙一会儿呢。”

　　“还有多少病人？人雯雯大老远地来了，你可不能怠慢了人家。”捧起水杯，贾思秋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连忙说。

　　韩雁行看看乔雯，想不到母亲已经这么亲昵地叫她“雯雯”了。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对可能的未来婆媳，已经很亲近了。

　　乔雯羞答答的，不太敢看他，微笑着说：“没关系，你工作要紧。”

　　“看人家乔雯多知情达理。”贾思秋又夸赞乔雯。她们一唱一和的，韩雁行“寡不敌众”，就讪讪地笑笑，“我那儿还有病人，你们先喝口水，我忙好就来。”

　　他急匆匆地赶回诊疗室，对两位正在等候的病人说了声“不好意思”，接着就继续给病人看诊，没想到刚坐到办公桌前，贾思秋就跟来了。

　　她笑呵呵地跟病人和家属打了招呼，拉家常，问人家看什么病，又自我介绍说是韩雁行的母亲，专程过来看他的。韩雁行一向很怕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卷在一起，所以，就偷偷地给贾思秋递了个眼色，眼睛一下一下地往客厅方向转，示意她赶紧回客厅去。但贾思秋只是用眼角捎带着瞥了他一下，并不理会，依然跟那两个人聊得火热，还告诉人家说：“我今天是专程带未来的儿媳妇来看他的，他平时太忙，没时间回去。刚给他介绍了一个好姑娘，想说等他休息了，回去跟人家多见见面，结果他今天不休息了，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人家来了。他年龄大了，再不找就找不到了，我跟他爸天天愁得睡不着觉。”

　　那两个人一面听贾思秋说着，一面用好奇八卦的眼神看着韩雁行。韩雁行一个头两个大，脸色越来越红，额头上很快渗出汗珠来。他慌忙站起来，故意打岔，对病人说：“你跟我到里屋来吧，我现在给你针灸。”然后，他又对贾思秋说：“妈，你在这儿耽误我治疗，可能会害我加班。”

　　贾思秋立即闭口不言了，跟那两个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客厅。

　　治疗完这位病人之后，又来了两位病人，韩雁行这一忙，果真就忙到了傍晚，其间贾思秋过来看过两眼，没再跟病人说话。等下了班后，韩雁行筋疲力尽地整理着病历，贾思秋和乔雯就都来到诊疗室了。

　　“哎？你这儿的那个护士呢？”一进诊疗室的门，贾思秋就问。

　　韩雁行因为她的“口无遮拦”，随意把自己的私事透露给病人，心里颇有微词，所以，脸色也有点怏怏的，口气略微有点生硬地说：“她刚订了婚，我给她放了几天的假。”

　　贾思秋瞪着他，眼神里有疑惑，有恼怒，也有忍耐，韩雁行仓促地避开她的目光，也不去理会。

　　贾思秋笑了笑说：“难怪你这么忙，我说呢。你现在总该忙好了吧？雯雯昨天一天都在等你回去，结果也没等到，今天她本来有事的，但想想一周没见你了，还是先来看了你。你现在忙好了，就带我们去吃饭吧，吃了饭，我们还得赶回去呢。”

　　韩雁行抬眼朝对面的乔雯看去，乔雯正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突然心生愧意，按说应该是他回去看她的，没成想却让她亲自跑来看他。他歉疚地说：“不好意思，这周情况特殊，我这儿唯一的一位护士订婚，我不能不去。”

　　“没关系，我没事的。”乔雯局促地笑笑，“我来这儿一趟也不费事，开过来也才两个多小时。往后你要是忙，我就抽空来呗。”

　　贾思秋喜不自禁，又把乔雯好一顿夸，“你瞧瞧雯雯，多好的姑娘，多体谅你，现在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姑娘。”

　　韩雁行听了这话，再也不好意思拖延下去，从椅子上坐起来，他看着乔雯说：“我们现在吃饭去吧。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乔雯羞涩地笑笑，垂下了眼睛。

　　“去了再说吧。”贾思秋做主说：“你先换身衣服。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小杨呢？”

　　韩雁行愣住了，他紧张地看看乔雯，怕贾思秋说漏了嘴，把杨轻舟的事告诉了乔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