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栖息地》什祺

12、12

　　爱丽丝披一片海藻叶将自己的头和身体裹个大半，慢吞吞飘到修思身边打转。
　　修思笑着向它伸出一只手。

　　也许是气修思昨天没有来看它，爱丽丝只是绕着修思游动，始终没有揭下叶子，也没有施舍给人类自己的触手。
　　修思使力让自己直起身，随着爱丽丝的速度和它一起打转，陪爱丽丝玩起藏猫猫，透过叶的缝隙去找它的眼睛。
　　等到对视上，爱丽丝又会羞涩地将“面纱”拽得更紧一些。

　　反复几次下来，人类朋友再过一会儿就要回到水面上换气，爱丽丝终于傲娇地微仰起头伸出触手，勉强同意对方的主动示好。
　　虽然表情管理十分克制，但吸盘覆在修思手掌的力气却出卖了它。
　　吸附力大到它游走的时候，修思都要略被动地跟随它的方向。

　　小时候梦想着可以拥有自己的章鱼朋友，没想到梦想会成真。
　　288天前，也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那段时间修思很迷茫，生活状态不太好。潜到一半深度时突然发现海底的尘土正飞扬着，能见度大大降低，不能视物。
　　她停住了，她意识到，下面极有可能正在发生着一次狩猎。

　　须臾，尘雾散去，修思看见海底正游着一只身形接近成年男子，条纹交错分布的鲨鱼。
　　对方似乎非常烦躁，游动速度极快，身体幅度极大，像要急切甩掉什么。
　　修思这才看清，在它背上，有一只通体红色，吸附大量贝壳和石头用来自保的章鱼。

　　修思心一滞，很想冲上去救，但理智告诉她，冲上去只是无谓地给鲨鱼加餐罢了。
　　万事万物都有独特的食物链与生存系统，不能因为自己泛滥的同情心与壮士主义而被破坏。

　　好在，背上的小家伙很快找准机会跳到边上的珊瑚礁缝隙里，灵活地将自己埋了起来。

　　察觉到鲨鱼有转身的迹象，修思火速地转身游向了水面。
　　船主莉莲见她浮出水面，操纵船身来到她身边，“还好?”
　　修思简单描述了一遍刚才的情形。莉莲在海上多年，对此见怪不怪，只说，“可惜了，你这么多次终于见到一只章鱼，刚见到就永别了。”

　　修思若有所思，缓好了呼吸，又戴好装备，“我再下去看看。”
　　“注意安全啊！”

　　没有看到巨物，大抵是无功而返了，但也不排除……已经得手了。
　　想到这儿，修思下潜的速度又快上一些，很快回到了刚才章鱼藏身的一片珊瑚礁。
　　小家伙还在，只是看到修思，又向里藏了一小段。对它来说，陌生的人类比起觅食的章鱼好不到哪儿去。

　　周围的海水里带了轻微的红色，修思看到小家伙的一只触手在刚才的搏斗中被咬断了。
　　鲨鱼对血味极其灵敏，循着气味找回来也说不定。

　　于是，修思游到不远处折上几叶海藻，轻轻地，周密地，盖在了四周缝隙口。
　　还是忍不住参与进来，修思在心里暗暗祈求宽恕，为自己的一点恻隐。

　　也许所做只是徒劳，也许下次再也不见，修思在盖上正对小家伙的缝隙时，用手语打了一句“要好好的”，随后微笑着，盖住缝口。
　　算是给自己一腔热爱个交代，至少没有袖手旁观。

　　好在，等到第二天修思再来的时候，小家伙还好好活着。
　　并且在与修思的接触中，给予她轻易不可得的信任和撑过难熬时间的力量，修思对此感到满足。

　　修思和爱丽丝交流时总用手语，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懂，也许只是人类的独角戏。
　　但修思的分享欲还是达到了顶峰，她说，“我最近很开心，因为遇到了一个人。不，不对，是重逢了一个人。虽然只是虚拟形象，还没有见到实物，但也很满足。”

　　想到那个人，修思的话多了起来，她很想很想和爱丽丝分享喜悦，“我还不知道他认没认出我，怎样都好。我们约好了下次我会带他来这边参观，我想向他介绍我的生活……”

　　“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他来见你，他人很好的，到时候希望你也能给他个面子和他握个手……”
　　……

　　许乔木近几天都在帝都出差，来参加一个游戏方面的精尖技术交流会议。
　　他负责的分享在最后一天，会没日没夜地开，琐碎事情一大堆。

　　在酒店闲下来的时间，许乔木就盘那只章鱼玩偶盘到包浆。
　　毕竟有些年头了，尽管已经很细心保养，玩偶的毛还是掉了个七七八八。
　　许乔木动作放轻摸了摸章鱼的触手，想起一件往事。

　　在八岁那年，修思回国的第二天。
　　许乔木在楼下等修思的时候，先等来了住在修思楼上的刘宇。

　　后面刘虹吼着，要他拉上羽绒服外套的拉链。勒在打底衣里的肥肉抖起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支融化的绿舌头雪糕。
　　许乔木不傻，能看懂每次看过来时对方眼里的厌恶和疏离，他也没有要和他来往的意愿。

　　但刘宇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他。
　　一只和他床上那只一模一样的章鱼玩偶，连颜色都一样。

　　许乔木一哽。
　　刘宇的挑衅和得意毫不掩饰，在经过他身边时善意提醒道，“思思还没吃好饭呢，你等会儿吧。”
　　说完，和追上来的刘虹一起走了。

　　又过了五分钟，修思急忙下楼来，“对不起对不起，早上的衣服弄脏了，我又换了件衣服。”

　　同款也说不定，谁说一定是修思送的。但许乔木从刘宇的眼神里读出，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炫耀能来自什么呢，除了底气。

　　可是你不是说，只送我的吗?我也不算小气，你买给别的好朋友我也会支持，可是你不能说了只送我，又瞒着我去送给别人。
　　修思也没说只送了自己不是吗?
　　她只说，他有一只，她也有一只。是他理解错了。

　　修思手在他眼前过了过，“想什么呢你?落东西了吗？”
　　“没有，走吧。”
　　无理取闹的小孩会没有糖吃。

　　即便不是独一份，但这么多年来，赶上出差，许乔木还是会把玩偶随身携带。
　　午睡的时候摸上一把也会更容易安静下来，这颗糖经得起岁月沉淀，甚至甜得发苦。

　　越想，许乔木越觉得，想早一点回去，想早一点拿起那副眼镜，赴约。
　　许乔木打开网页取消了本来定好的后天上午的飞机，换了一班凌晨的。
　　又点进连接的app，敲开对话框，给自己的置顶好友发信息。
　　舒克：【晚上八点见。】

　　会议结束的这天是周五。
　　罗兹和随行团队订了机票回临川，许乔木因为约了人所以多留一天。

　　提前二十分钟到了约定地点，靳锦那边发来消息，说高铁晚点，他们会迟到一会儿。
　　许乔木回了个不急。

　　混的是同一行，许乔木和靳锦之前打过照面。熟起来，反倒是因为靳锦家里那位。
　　前两年许乔木专门去过一趟滨城的一家书店，想要淘一些关于章鱼的珍稀书籍，认识了店主。

　　两人还算聊得来，对方在知晓他的来意后主动提，自己有一些门路可以淘一淘相关纪录片，问他需不需要。
　　一来二去，就熟起来了。

　　而在去年的时候，得知靳锦从原来的公司离职，许乔木动过挖人的念头。
　　结果人直接签在了滨城，连带着终身大事也一起解决了。
　　年初去参加婚礼，许乔木看着新郎，这人，看着真眼熟啊……

　　这次靳锦也来参会，梁温明后天没有课，于是来接她，明天两人一起去探望靳锦父亲。
　　梁温那边把最近淘来的光盘捎给他，三人干脆就约了顿饭。
　　真黏糊啊小夫妻……许乔木笑着想。

　　说是会晚，但也卡在了约定时间。
　　靳锦想涮火锅，于是三个人来吃四川火锅。
　　认识这么久，许乔木还是第一次和梁温一起吃饭，对方夹筷子时稍显笨拙。
　　丸子涮好都是靳锦给他夹，梁温也不拒绝，甚至还端起盘子去接，顺从又心安理得。

　　见他在看，靳锦炫耀道，“羡慕吗羡慕吗？”
　　没等他主动问，梁温就说，“在练右手吃饭，还有点笨。这要是在家她就随我自己折腾了。”
　　“梁老板！情趣，情趣你懂不啦?”

　　许乔木知道他的认真，但还是说，“要这么卷吗？吃饭都得会两只手。”
　　“不是，”梁温笑了，“受过点伤，在练精细动作。”
　　自觉失言，许乔木抱歉道，“对不起。”

　　他这一句对不起反倒让对面俩人捡笑话了。
　　靳锦揶揄道，“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这三字，”说完掏出手机，“你赶紧，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发到咱大学群里押注我就赚翻了！”
　　梁温笑着压下她的手，“可别忙活了，”又看向许乔木，“有空给你讲讲。”
　　“随时。”

　　“啧，许乔木，我想问你个事儿。”靳锦吃饭快，忙活得差不多了就给自己找乐子。
　　知道她没揣好事，许乔木直截了当，“不知道。”
　　靳锦无语，“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你家梁老板可爱不就行了吗?”
　　“我们花——我们梁老板当然可爱！”
　　梁温一口茶水差点呛住。

　　架不住她能磨叽，许乔木妥协，“问问问，只能问一个。”
　　早就想好了，靳锦脱口而出，“你这些纪录片是给谁的啊？”
　　许乔木反问，“我就不能是自己看吗?”
　　“不不不，你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

　　许乔木被气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靳锦求生欲上线极快，“看上去特别商务——不食人间烟火——谪仙一样——”
　　“给别人。”
　　“哪个别人啊?”
　　“这是第二个问题。”
　　“…………”

　　梁温夹起一筷子肉放在她盘里，哄她，“消气，八卦伤身。”
　　靳锦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没开始就被堵死了……”
　　“信息已经很多了，”梁温不紧不慢地说，“确实是给别人的，多经典的投其所好，而且连续好几年，这说明什么?”
　　一唱一和，“说明什么?”
　　“说明还没追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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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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