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栖息地》什祺

11、11

　　修思到最后也没有得到想要的解答，她从来没有接受到过这么过激的评价，来自自己的父亲。
　　像是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修思很少会回想起那天早晨发生的一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性”相关也避之不及。

　　但要说一点没有变化，也不是的。
　　那个听上去就让人伤心的字被说出来后，修志国也愣住了，随即懊悔的表情转瞬即逝。
　　是修母出来救场，匆忙结束早饭后各自出门，出门比每天要晚上一些。

　　也许是掺杂着一些失言的愧疚，从那天后，修父修母对修思的关注多了起来。虽然接她偶尔还是会迟到，但扑空再也没发生过。

　　路过小区外的时候，时不时会遇见小白，修思总会看一看它的肚子。
　　入秋，日子慢慢变冷，小白的肚子像逐渐加厚衣服一样慢慢变大。修思也过上补课后和许乔木一起回家的日子。

　　许乔木话不多，路上大多都是修思一个人叽叽喳喳。但和其他人在一起不同的是，修思知道他一定在认真听。而不是像在她兴致勃勃分享趣事的时候，周围人突然被新鲜事物勾了魂把她留在原地。

　　赶上不补课的日子，他们会约着一起牵上老板去和小白碰面。
　　动物的感知力是超群的。随着生产日期逐渐到来，小白常常需要躺在地上以求让自己舒服一点儿，老板会在这时走上前将头靠在它的肚皮上轻轻摩挲。
　　修思曾在发现小白怀孕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刘虹，希望她能将小白和孩子们妥善安置。

　　对方用常见的，敷衍而认真的谎话语调哄她说，“我们家最多只能再养一个了。”修思懂这个道理，养狗需要花的心思很多，太多会分身乏术，一个也很好了。
　　刘虹见修思不说话，又说，“而且，谁又能知道，一定是老板的呢，流浪狗发情期不知道被……”
　　修思不想再听到更难听的话，道别后跑开了。

　　修思和许乔木那段时间跑市图书馆跑的很勤，看了很多关于孕期狗狗的护理知识。
　　在小白临近生产的那段，他们从家里拿了堆积的旧衣服，洗净后给小白搭了个窝。
　　两个人零花钱都不多，买了很多狗粮，早上的鸡蛋也偷偷揣在兜里。

　　预产期临近的几天，他们都很激动，守在狗窝边寸步不离。
　　“你很喜欢狗吗？”许乔木问，他记得她说过很多次自己最喜欢章鱼。
　　“动物都挺喜欢的，”修思蹲在地上捡了枝枯树枝胡乱画，果然，“但最喜欢章鱼。”
　　“可惜，我爸妈多少有点……额，洁弊，不让我养狗。”
　　许乔木纠正她的发音，“洁癖！”
　　“洁癖！你说的都对。”

　　修思不仅用汉字时随心所欲，用起成语也是另辟蹊径，有次在许乔木的语文书上看到“一日三秋”。

　　因为在图书馆里，修思拿手遮住嘴巴压低声音靠近他，问身边的许乔木，“为什么是三秋啊，不是四秋五秋六秋七秋……”
　　许乔木也压低声音回她，“不是精确的三，可以理解为几个，反正多就是了。”说完，科普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里面的三也不是精确数字，都这么理解就好了。”
　　修思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竖起大拇指以示佩服。
　　许乔木挡下她的手，“别跟我来这套。”然后扭头到一边偷笑。

　　结果第二天，上学路上两个人遇见的时候，修思跟他打招呼时说，“许乔木！四秋不见，我想死你啦！”
　　“……为什么是四秋……”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就算2/3天，是两秋，我再送你两秋，四秋不见好想念！”
　　“……都说了不是……”说到一半自己说服自己，算了，四秋就四秋，“咳，别跟我来这套……”

　　和修思家里差不多，许文斌不允许许乔木养狗，未来小狗们的归宿让人发愁。
　　如果说在小白生产之前，修思还对刘虹所说的“谁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无法反驳，那小白生产后，修思都不用多说什么。
　　“串儿”们完美继承了老板的英姿，刘虹阿姨喜当婆婆。

　　修思和许乔木商量很久，最后决定，把最虚弱的弟弟交给刘虹一家养，取名旮瘩。

　　但不久后冬天来了，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尽管两小只找了很久为它们找到避寒的地方，但产后虚弱的小白，连同旮瘩的五个哥哥姐姐，都没能看到来年春天。

　　两小只伤心很久，只能试图靠学习来忘却伤痛，期末考双双一骑绝尘名列榜首，被班里同学骂骂咧咧。

　　寒假的时候，修思被姑姑接去了美国散心，一趟心散得乱七芭蕉的。
　　许乔木搬来已经快五个月，像搁浅在岸边的蒙尘珍珠逐渐被海水冲刷掉沙砾，周围多和许乔木一起玩的声音多了起来。
　　修思觉得，适当加固友谊的小船是很有必要的。

　　许乔木寒假里的补习班排得很满，许乔木超出常人的聪慧也使得许文斌在小区闲谈中逐渐占有一席之地。
　　那些补习并不全都适合许乔木，但他乐的清静，好过在家面对父亲的喋喋不休。

　　看着白板上早已熟记的算法，或是放学后独自走在积雪的大街，许乔木会不自觉出神，想念那个几千公里之外的，话总也不断的小家雀。
　　明明没搬来之前也都是这样的状态，现在却不再适应，果然，人都是禁不起宠的。

　　“许乔木！”后面突然有人叫他，回过头去，许乔木记得那女孩叫什么。林波波，家属楼里的。
　　许乔木会记得，是因为修思之前端着一本砖头厚的《世界河流图鉴》读的津津有味，包括那条位于非洲的林波波河。

　　林波波快跑了几步跟上他，笑容灿烂，“刚下课嘛？一起回家吧。”
　　“不了。”
　　林波波脾气很好，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啊？你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许乔木表情严肃，“不是的，已经有人陪我回家了。”
　　“啊？现在吗?”林波波环视四周，除了几只被风吹起的塑料袋，空无一物。
　　许乔木坚持道，“就是有，你来的话会很挤。”
　　“……可是人在哪啊？”
　　“灵魂永在。”
　　“……”一股邪风吹过，林波波咽了咽唾沫，“那你……走的开心……”

　　走了大半个月后，修思终于回来了。一只手拽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鼓囊囊的袋子。
　　进到小区，让修志国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上楼后，修思坐在楼下安静等人。
　　许乔木上午的补习结束后会回家吃饭，她看过时间表，还有五分钟就差不多。

　　不出所料，五分钟后，目标出现。
　　许乔木穿了一件灰色的短款羽绒服，因为风大，把后面一圈毛绒绒的帽子也戴上了。

　　修思哼哧哼哧绕一圈花园绕到他后面，蹑手蹑脚蹦上去想拍他左肩，被脚边的一块冰滑得五体投地，两手下意识抱住前边人的脚，许乔木被拽得一趔趄。

　　许乔木：“…………”
　　修思：“…………”

　　修思埋头不想见人，手也不撒，两腿不甘心扑腾着，“啊啊啊啊啊啊！”
　　许乔木都无语了，“你干啥呢？没过年呢这么大礼。”
　　行礼的闷声道，“给你个机会快来扶我。”

　　许乔木憋笑去扶，等人站稳弯腰轻轻扶去她裤上的灰，又把甩飞的袋子捡回来，扶人走到楼道里。
　　“你这腿一会还能爬楼梯不?要不我——”
　　“你背我吗你背我吗你背我吗?”你背我就走不了。
　　许乔木接着把话说完，“要不我去给你拣根棍。”
　　“……”修思皮笑肉不笑，“你心肠真好，我还能走！”

　　“几点下的飞机?”
　　“刚下，刚到小区，”修思阴阳怪气道，“这不等着给人行礼呢嘛！”
　　许乔木求饶道，“……错了，我错了。”

　　“我刚散心回来，我不和你计较。”修思把袋子塞给他，“喏！给你带的礼物。”
　　许乔木受宠若惊，手虚揽着，确定一遍，“给我的?”
　　“是啊，给你的，拆开看看！”

　　楼道里响起塑料哗啦声，许乔木伸进去碰到一手柔软，拿出来看，是一只章鱼玩偶。
　　蓝色系，但又比一般蓝色更深一些。

　　“好看吗好看吗！我挑了很久的，我也有一只一样的。”
　　许乔木莞尔，“好看。”说完怕她不信，又强调一遍，“特别好看，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修思笑的见眉不见眼，“你还没吃饭，快上楼吧，我也回家了。”
　　“嗯。”

　　走到门口，修思像是想起什么来，回头叫他，“许乔木！”
　　许乔木正上楼梯，探出头来，“怎么?”
　　修思将手背到身后，紧攥着背后的衣服，“明天开始补课了，还是一起走的吧？”
　　像是对这个问题表示费解，许乔木反问，“不然呢？”
　　“哦，我就是确定一下，我怕你忘了！”修思转身跳着走了，“明天见！”

　　后面衣服被攥成一团还没恢复，像坠在身后的尾巴，小麻雀无知无觉回巢去了。
　　许乔木抱紧了手里的袋子，蹦跳着踏上楼梯也回家了……

　　船行到指定位置，修思拨下护目镜，朝船上比个手势下水了。
　　海底世界绚烂而神秘，修思看多少次都觉得新鲜，但今天她的专注不能分给周围的风景。

　　看到熟悉的海藻林，修思停止继续下潜，等待了一会儿后，一只小小的红色斑点触手从林里缝隙伸出。
　　修思笑着冲它挥了挥手，那是她的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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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七夕快乐！明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