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凉茶桃杏》茶里狐

6、第六章

　　往事重提，白驹过隙，我恍然觉着，这千百十年的时光，我囿于桃林，囿于恩情，囿于那份似梦似幻缥缈的感情，这么些年，除了心境磨的圆滑了些，活的却委实太窝囊。

　　“我不是她，临里”我加重了语气，不知是在和他较劲，还是在和我自己较劲。

　　他终于垂下眼细细地看着我，长睫如扇，在眼尾处绘成莹莹星光，徒落下一滴泪，过了半晌，他到底还是不甘，捉着我的手近乎颤抖的问，“你若……你若不是她，却为何……为何与这桃林如此熟悉？世间万物皆有魂魄，为何我取结魄灯也没有用？”

　　梦星里十里桃林，木兮上仙在时，她便是这座神山的守护神，桃林结界也唯有她才可自由出入，当年天帝幼子不慎放走凶兽梼杌，瀛洲天牢往西便是梦星里，这凶兽形似老虎，勇猛无常，却是一窍不通，能斗不退，从天牢卸了束缚后愣头便往西跑，幸而梦星里的结界是上古神祗留下的东西，它一头撞上去被弹去好远，却也将结界撞出了裂缝。

　　彼时木兮上仙还正与她那俏情郎打情骂俏着，这动静着实不小，天帝刚听到消息，还正商议着派哪位大仙前去镇压这孽畜，那东西已撞开山门毁了仙树无数。

　　“我不是她，”我似乎笃定一般退后一步，而万丈烟尘，万千桃灵残骸也似在这一刻化为一片星光，撒遍天宇，我叹了一口气，问他，“你记着她一颦一笑，记着她的身姿，她的眉眼，可临里，你可曾想过你念念不忘刻骨铭心的，究竟是爱还是执念？”

　　闻及此他似乎愣了一下，时间太久，岁月太长，我们记着故人容颜，记着故人欢笑，可一个事物放于心中太久，早已变得不知是魔障还是记忆中的光了。

　　所谓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过如此。

　　“是了，你不是她。”他低声喃喃道。

　　当年凶兽梼杌撞毁梦星里，万千桃灵陨灭，木兮上仙忍着丹田俱碎之痛将那妖兽斩于碎空剑下，我当时快要修成人形，被碎空剑气所伤，损了妖丹，她魂魄碎于天宇之际，一缕残魂便阴差阳错的钻进我体中。

　　临里当时被她用缚仙锁锁住，眼睁睁看着她身体化为莹莹星火，魂魄俱碎，散于天空。

　　我不知他当时是做何想，只记得我当时一瞬化为人形，还没来得及好好夸赞一番有眼睛的感觉，心下便一凉，我想：梦星里恐怕要真的完蛋了。

　　梦星里是上古神山，由上古神袛的仙障护着，平常人不可随意出入，仙山每隔几千年便会孕育出一位山神，山神吸收天地灵气而成，生来便肩负着以身应劫、守护神山的职责，而今，山神身陨，仙障破除，这三重天唯一一座桃花仙山，就真的要没了。

　　但我却没想到，那红衣黑发、面色温柔的男子，却在梦星里弥留之际，携了一众残余桃灵的魂魄，手执上古碎空剑，硬生生将一座神山降于凡界渊灵沼泽上。

　　至此，凶兽梼杌死，神山不复，梦星里虽有残余仙气护着，却终不敌当时三重天上的上古仙障，既不是神山，便再无可能孕育出下一任山神。

　　临里虽为上仙，也被贬于香火琳宫中为世人牵万年红线，我虽负木兮上仙的半缕残魂，却终究不是她，修炼了千年也只修成个桃树精，被先生机缘巧合带回去做了他底下的一个闲散小童。

　　他整日不是行走于偌大的宫殿之中，就是打坐修炼，几千年下来，每每突破一层，神色便愈冷，被层层冷意裹着的面容便愈发冷艳，我那时在天上时，日日寻各种理由来宫中找我送他东西的女君不少，他却只是吩咐我将东西放着罢，回头便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收了人家东西，又不给人留情面，果真是薄情寡性的很。

　　便是这般薄情寡性的人，而今距我一步之遥，竟哭的惶惶，不知天上女君见了，又要碎碎念上几百年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