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难忘十九岁 ...

  •   (四十七)
      期中考试近在咫尺。
      因为跟齐煜轧马路耗费了不少时间,纪晓爱的成绩几无任何起色;而恋爱后的邢芸无心学习,她害怕考试结束后,自己从优等生的神坛上跌落,没办法给崇拜她的大蒋一个交待。
      “我要让自己生病,这样就有不参加考试的好理由。”邢芸为自己的想法激动。
      “你想怎么办?”纪晓爱问。
      “看,”邢芸边说边脱去外套,“我准备去操场跑十几圈,出了汗以后把衣服脱光,这样就会得重感冒、发高烧,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太荒唐了。”
      “没问题的。”
      邢芸兴高采烈地实现了自己的计划,结果她的愿望实现了,甚至比期望的更多:她不仅重感冒、发高烧,还患了气管炎、肺炎,在医院打了一个月吊针,当小爱去探望她时,她已经是一张猪肝脸。
      “我真是咎由自取。”她垂头丧气地说。
      她把舌头伸出来给小爱看,舌苔是墨绿色的。
      “我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个丑八怪。”她拽过来床头柜上的镜子,边照边嚎啕大哭。
      “没关系,会好的。”小爱哭笑不得。
      “大蒋跟我分手了。”邢芸抓起卫生纸擤鼻涕。
      “他不懂得欣赏你。”小爱劝慰她。
      “他说你好看又有才气。”邢芸停下哭,“小爱,你不会跟他走到一起吧?”
      “你居然这么想我!”
      “不是,小爱,你别生气啊。”邢芸按住小爱的手,又哭起来。“我该怎么办,我发现我开始嫉妒你,为什么我那么喜欢大蒋,他却注意你?为什么我们一起吃零食,长胖的却只有我?我想跟你换换,我想像你一样,又高又瘦文笔又好,小爱你教我怎么才能变成你?”

      (四十八)
      小爱去找大蒋理论,问他为什么跟邢芸分手。
      去之前她有些担心:万一他当众给她难堪,揍她一顿怎么办?
      或者,他根本没耐心听她说完。
      她列了个提纲,打好草稿,删改论点至言简意赅,还想好了他有可能会怎么反驳。
      放学的路上她堵到他,叫他到校门口的一棵树下,他出乎意料得很腼腆。
      小爱很快把背好的话说完了,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她瞟了一眼,看大蒋的反应。
      他眼睛大大的,睫毛也很长。
      她总结陈词:“现在是关键时期,你总不希望邢芸自暴自弃吧?”
      “学习难道不应该是因为兴趣,而不是她想证明给我看?我劝过她好多次,她优秀不优秀,和我喜欢不喜欢她,没有特别直接的关系,但她勉强自己就算了,还要求我必须上进,连以后考研的路都帮我安排好了,我妈都没这么管我……跟她在一起,听她那些唠叨,我就理解不了,人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大蒋一下把小爱问住了。
      她不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大蒋说:“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她。你……这下能放我走了吧?”
      小爱若所有思地跟他挥别,“我看过你给邢芸画的像,你真有才华。”
      大蒋腼腆地笑了,“谢谢你。”

      (四十九)
      纪晓爱第二天去医院看望邢芸,提了袋她最爱吃的橙子。
      “大蒋中午来了。”邢芸神清气爽,“以后你别再理齐煜了。”
      小爱纳闷儿,这是什么前因后果。
      原来是昨晚的齐煜刚走到小爱学校门口,见她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就趁他们分开后,单独去拦住大蒋。
      “我警告你不要接近纪晓爱。”他这么威胁大蒋。
      “大蒋怎么知道那人是齐煜?”小爱问邢芸。
      “栗棕色头发,陈浩南的发型。除了齐煜,还能有谁?大蒋描述完这两个特征,我就明白了。”
      纪晓爱听后大怒,“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所有的忍耐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齐煜对小爱是无微不至,但他也像定位在她身上的跟踪器一样。
      她受够了他以沟通的方式来对她进行盘问!
      他总是在问:“你觉得我哪儿不够好?”
      她实在不明白这些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齐煜再来找她,央求她:“再破例一次过一个周末,就一次。”
      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齐煜跟她争执起来,“如果今天是郑嘉宇让你出去,你就会出去吗?”
      他没来由地拉扯上宇,神态中还满是敌意和轻蔑,她被他激怒了。
      她说:“换成是他,我什么时候都会出去,哪怕成绩倒数第一也在所不惜!”
      他沉怒了片刻,质问她:“他到底有什么好?!”
      她说:“我讨厌这样的争吵!无聊!”
      他走了。
      这样最好。
      他来时穿着暗橙格子的风衣,那是他们久别重逢时,他递给她的衣衫。
      他肤色白,发色又偏棕,橙色很衬他。
      他好像还喷了一些香水。
      而在空气中蹿腾起来的气急败坏,很快就盖过了他好闻的香水味道。

      (五十)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小爱的前后桌跟她商量,能不能等她答完英语卷子,跟她对对题;作为交换,他们也会给她传高数的纸条。
      小爱不置可否,她从来没有做过弊。也许,答应了他们,就能对惨不忍睹的高数成绩补救。
      前桌把选择题和多分大题,攒个纸条传过来,让小爱抄完再递给后桌。
      纸条揉成团躺在小爱的桌面上。
      她抬头望一眼监考老师,监考老师望一眼她。
      从讲台这样的有利地形往下看,什么小动作都能尽收眼底,她更不敢轻举妄动。
      她盯着纸条,余光瞄瞄监考老师。
      干脆把纸条传走吧。但又未免可惜。
      打开对对答案吧。她不敢也不熟练。
      她僵在心与手的方寸间,如芒在背。
      教室的门被推开,巡场老师走了进来。

      (五十一)
      她真的是有机会做出第三种选择的。
      比如,她看不看答案不说,她可以先把纸条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等安全的时候打开;或者,直接把纸条传给后桌。
      但她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等巡场老师走过来,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巡场老师站在她桌前,她垂着头。
      连装模作样地检查卷子或者划拉两笔都做不出来。
      完了。
      为什么巡场的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常穿飒爽黑色风衣的、最令她倾慕的人。
      她本来是想考得不错,对班主任有个交代的,结果丢了人。
      班主任会不会认为她之前的成绩也是抄的?
      她burst into tears。
      之前她从未发现这词组这么形象。
      班主任对着她看了会儿,收走了她的纸条。
      她哭到考完,哭到放学,头沉得都抬不起来。
      邢芸坐在病床上安慰她。
      “不就是传个纸条吗?你又没看,班主任又不会说,那么伤心干嘛?”
      她摇了摇头。
      “这次我想跟你换换,我也想缺考。”

      (五十二)
      邢芸打电话给高数老师,替成绩一塌糊涂的纪晓爱求情,说每天清晨跑操让小爱严重缺觉,大脑思维混乱,所以她才会在答卷的两个小时里,只画出了一幅不知所云的图。
      老师很宽容,“期中的成绩只为摸底,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但让小爱介怀的是,自己执意选择的路,却没有能力走好。
      由于期中考试的作弊,学校通报批评了几个男生。小爱惴惴不安,来回确认几遍,却没在名单里找见自己的名字。
      肯定是班主任格外开恩,才保全了她的声誉。
      然而,她也愈发内疚,下定决心要引以为戒,因为在四年的本科生涯里,只要她敢挂掉三科,就休想拿到学位证,她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必须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她开始制订详细的学习计划,除去每天的必修课程,还要测量、描图,剪秃养了很久的指甲,学五个小时的计算机,报名参加二级培训。
      睡觉的时间,被她压缩得不能再短,一日两餐常常是泡面或一角冷饼。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邢芸嘱咐她:“你可别来医院陪我。”
      对于类似忠告,祁爱不以为然,因为过度用功导致的偏执,让她相信休闲是蹉跎时间的借口。
      她也难得有恬淡心情给禾心回信,写给他的笔迹,全是狂草;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节制地花钱,原来精神的富足可以抵消一部分物质的欲望。
      在奔忙的过程中欲罢不能的小爱,如同一支弦上的箭,总是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发脾气,室友们体谅她,只要她休息,便立刻噤声,连朋友拜访,也请到楼道里说话。
      小爱觉得自己变了。冷漠、自私、任性,这是改变的副作用吗?
      而她不过是希望不被打扰地专心学习。
      如果齐煜还不能理解,她已经做好了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

      (五十三)
      齐煜问:“你总是把我当成牺牲品对吗?”
      纪晓爱不说话,从书包里取出齐煜曾经送给她的所有礼物,大部分连包装都没拆开,她要原封不动地,全部退还给他。
      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礼物递给他。
      他打翻她的手说:“我不要!”
      她转身要走,他弯腰去捡起一个最大最重的礼品盒,用尽全力地狠狠扔了出去。
      礼品盒落在河边的水里。
      她问:“你干什么!”
      “用不着你管!”
      他胡乱地又去抓剩下的盒子,她俯身阻拦他。
      他扬起手扯了她一把,她觉得脖子上被勒了一下。
      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痛。
      既是身体的,又是心理的。
      她愤怒地站起身,决然而去。
      而他当天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后来把头发统统剃光。
      他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五十四)
      梦里大雨瓢泼,纪晓爱逃课被拦在校门口。
      班主任见她狼狈的模样,不问缘由,责备她缺课。
      她连忙解释:“我去找玉坠,妈妈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好像丢在了小河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枝头有雨滴坠落在她额上、脸上。
      班主任不肯原谅她,她委屈,也哽咽,抑郁难解地醒过来,窗外已积了整夜的雨。
      她拎一把伞从宿舍走向教学楼,早晨路面的积水上映照出树影和人影,还漂着垃圾和溺死的虫子。她想起欧阳修的一阕词《玉楼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一天,她十九岁了。
      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她想要一个脆生生、明朗朗的未来。
      但没人能告诉她,那该是什么样。
      她说不出自己的愁闷,也想不到能找谁去说。
      通信快两年的笔友禾心忘了她的生日。
      跟大蒋在楼道打闹的邢芸不像有一点记得她生日的迹象。
      她独自坐在鲜有人途经的楼道里,明明与外界只隔了一层窗玻璃,却像隔了一整个世界。
      她困顿莫名地哭了好久。
      直到校广播电台祝她生日快乐,邢芸早就为她点了一首歌。
      她肿着眼睛稍感宽慰,与四处找她的邢芸拥抱在一起。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