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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爱的凭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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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2006年10月,宇的生日这天,说好回来吃晚饭,可是等小爱把菜都做好以后,他又说不回来吃了。
小爱背着书包去学校看书,晚上十点五十,自习室关闭了,她回到家,宇还是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不想待在家里,带上手机去小区的花园。
入秋的夜风已经很冷了,即使有手套和帽子护暖,她在空无一人的枯花衰草中也难免瑟瑟发抖。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在宇回家之前回家,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想着如果他回来之后没有找她,她宁愿在外面冻死也不会回去。
23:25,宇的电话来了。
她挂断了他的电话。
23:26,宇的短信来了。
她没有回复他短信。
23:51,她的手机在宇的不停骚扰下,耗尽了全部电量,自动关机了。
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手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由此往手套里呵了一口气,同时打了两个喷嚏。
她真的快被冻死了,她使劲地跺了跺脚,还是没有生成什么热量。
再这样下去,等到明天早晨,恐怕她就能变成一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的冰雕。
她决定还是回去。
【165】
23:59,小爱哆哆嗦嗦地把钥匙插在锁孔里,却怎么也用不上力去打开门。
客厅里响过几下脚步声,宇把门打开了,小爱鼻头冻得通红。
宇问:“你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还把手机关了?”
她回答:“手机没电了。”
“没电之前你也可以告诉我一声啊,我给你打了二十分钟电话。”
“刚才不想接电话。”
“你跟谁在一起?”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么晚回来,是谁去帮你庆祝生日了?”
宇解释:“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单位很忙,我一直加班。”
她点了点头,不想再追问下去。
饭桌上,她用保鲜膜罩起来的所有饭菜都凉透了,她费力想要给他的生日祝福是那么的没有意义。
他根本就没打算跟她一起过生日,她希望他快乐又有什么重要。
她把生日卡片拿起来,撕掉了。
他问:“他是不是来这儿了?”
“谁让你又偷看我的日记!”
“你今天回来这么晚,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你是不是去见他了?”
“是又怎么样?”
“好,从现在开始,你别再来管我,我也不再管你!”
【166】
01:50,万籁俱寂。
小爱为宇挑选的七件礼物,都像是被遗弃般地躺在已经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礼品盒里。
七个礼品盒,是她一个一个亲手包装的,即使她送给他的东西不是多么名贵,那其中却蕴藏着她的很多份真心。
然而,她的真心对他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地久天长了,就会开始怀疑能否天长地久。
总是那样的两张面孔,总是改不了的坏习惯,太过熟悉的两个人,连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有什么反应,几乎都了如指掌。
她一生气就会沉默,而他最擅长的,是冷漠。
真令人厌倦。
偶尔她问一句:“你还在意我吗?”
隔着层层的炒猪肉蒸米饭的烟火气,让这一句幽怨都变了味。
再说,问不问的吧。
即使说爱,又有什么凭证呢?
【167】
2006年12月25日,小爱问自己:到底还在爱着宇的什么。
她记得在日记里,曾经写下了和宇在一起并且爱他的原因:
他很宽容很宽容:像和煦的风(偶尔也会是台风),像深沉的海洋(重点在深不见底),还能包容她所有异想天开的古怪念头和她的自以为是、无理取闹(他脾气的确超级好),以及她的美容费、置装费、娱乐费与胡乱花费……(反正也不是花他的钱)
十分听她的话:……
唉,这项,还是免了。
就在一年前,“十”不是已经被她改成“一”了吗?现在看来,这个“一”也要不可逆转地归零了吧。
宇从前对小爱说,因为从小太听妈妈的话,他早就逆反了,而当她又像个妈妈般地对他叮嘱对他唠叨时,无意识地就激发了他的反抗本性,他把二十几年来没敢揭竿而起的总账都算到她头上来了。
他也早就对小爱失去耐心了,现在她在他眼里,就跟非生命的桌椅摆设一般没有区别。
她感觉不到自己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虽然知道他也会依赖着自己,可那也许是因为他喜欢稳定的生活,如果一件东西属于他的时间久了又不慎被他丢失了他会难过,他难过的原因恐怕并非由于他再也找不回来它,而是他一下不能习惯失去它的生活。
习惯不等同于爱,他顺从的表象也不过是她的误识。
假如一开始就混淆了概念,那么,她不应该责怪答案易变。
是她自己的问题,本来可以免去这番无谓的斟酌。
她把“跟他在一起并且爱他的原因”这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
【168】
冬日午后的阳光里,那么懒散倦怠。
小爱自己把头发剪了,她恨自己有时太沉迷,沉迷得像个傻瓜。
爱如果有快乐,一定要被伤吗?
宇带她去理发店一番补救,“你要懂得做一个女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女孩。我不是从生理角度说的。”
理发店里正在演的电视剧中,男女主人公历经劫难,终于累了,女生对男生说:“我要把一生的幸福都交给你,我要永远都依靠你,做个简单快乐的小女人。”
指望别人给自己幸福,这样可靠吗?
小爱多么羡慕别人拥有的自由。
曾经的出行里,她拖着行李,宇拖着她,失去自我的她让宇不堪重负。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段经历,拥有,却只能拥有一个过程,像电视剧里男女主人公的最终对话:“你说过,最后的这一段日子,要我陪你走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是你的。”
晚上小爱在洗澡时,淋浴的热水从她头顶上浇下来,她站在仿如安全感的暖流之下,渴望着一种醍醐灌顶的警醒。
今天是2006年的最后一天。
“永别了,我的二零零六。”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人记得起来吗?有人为它送别吗?
00:00,小爱从卫生间出来,客厅的灯关了,宇的卧室门虚掩着,有一条光缝从他的门里铺出来。
她走进他的卧室,站在他的床前,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他熟睡的面容。
她想问他,他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他们对自己、对彼此,似乎永远都不会满意呢?
她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无声地对他说:“无论以后,我们是否还能够坚定地、安心地在一起,都请你,记得,我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