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葭葭》关尔闲语

20、番外一：旧事如烟

　　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就严厉地对他加以管教，诗书文史，和习武的基本功。他的父亲，是一方年轻有为的镇国大将军，而他是他唯一的儿子，父亲对他的严厉，对他板着脸、寡言少语，他都觉得是一个儿子理应承受的。

　　他以前从来都只有男侍从守着，母亲早逝，父亲从未再娶，对于女子，再往前也只有乳娘亲近些，杨翼惊讶于父亲将一个又瘦弱看起来又胆怯的小女孩遣给他作女奴，她初来时，穿着破旧的衣物，才七八岁模样，用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已经高大不少的他。他接受这个消息的同时，也接受了父亲递给他的一块玉佩和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这个女奴竟然是当年谋逆的洛氏之女。他得到父亲的信任，父亲需要他死守这个秘密，他只觉得心下高兴。

　　他受父命所托，自觉有要务在身。

　　而父亲与这个罪女的母亲，前朝的公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终令当朝王君，找到借口也为他封了个逆反的罪名。

　　女奴到来的四年后，一场大火，结束了他前半生的无虑时光。弥漫整片天空的红色火光和黑色迷雾，耳边不乏噼里啪啦的木材破裂的声音和女人绝望的哭喊。走水了，而门口只是一排兵戎戍立着，没人敢议论是非。

　　杨翼呆呆立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十五岁的他顿时天旋地转。澜官才十岁，站在他背后的阴影中，默默无言。他只不过花了数秒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转身拉住澜官的手，说：“澜官，现在就走，立刻。”他拉住澜官的手，先是慢慢走了几十步游出人群，随后便拽着澜官发了疯似的跑起来。杨翼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钻进一片旷野之中，被漆黑吞没，他终于停了下来。今后的日子，便要堕入黑暗之中了。他看着发丝凌乱、也是气喘吁吁的澜官，一瞬间产生了想要掐死她的念头。是她让整个杨家都付出了代价，而他还是要受父亲之托，保护好她。

　　澜官抬头，用她顺从的眼睛看他，问他之后怎么办。她漆黑的眼眸仿佛在说，你丢下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杨翼苦笑一声，仿佛被看穿心事，他的身份和修养不至于令他到这么个落井下石的地步，“也就我们两个了。”杨翼长叹了口气，他垂在衣边的手指向内勾了勾，又似乎是在颤抖。

　　“我有钱。”澜官语调忽然变高，像是害怕被抛弃，她伸手从里衬里掏出两小块金子，摊开手掌递向杨翼，可她太矮太瘦小了，伸高了手臂也不过到杨翼胸前。她踮着脚，说道：“我有钱的。”藉着月光，杨翼看着她的脸，洁白又倔强，他心里好像又生出一股恶意，因为你，我的父亲才落入那种境况。但他最后还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有这些钱也不必叫我公子了，之后花的钱是我欠你的。”

　　“公子，我欠你的债，我一生一世也还不了。”

　　他走在前面，穿过漫无边际的杂草，任凭尖锐的叶割破他的衣物。眼泪无声在他的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