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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八章 ...

  •   竹影摇曳,夏日微风穿过漫山青竹,砰的一声,一根细长的竹子倒在了地面,上面的露珠沾湿了伐竹少年的衣角,接二连三地他砍下许多粗细正好的青竹,将他们捆在一起,将两根伸出来的粗绳搭在肩上。
      山路坎坷,昨日又下过一场大雨,山间小路都泥泞不堪,偶有不慎便会从陡峭的坡上滚落,少年正小心翼翼背着竹子下山,可电光火石之间踩上一块活动的石头,天旋地转中眼看脑袋要撞上一块尖锐的石头,但却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托了一下,在距离大石一寸的时候停了下来。

      少年躺在泥地中喘着气,还未从劫后余生中缓过来,眼神一转便看到高耸入云的竹上有一黑衣女子扶竹而立,她的脚下有几片竹叶摇曳,乍一看去仿佛空无一物。
      她貌美而迤逦,那双幽深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并未悲喜,却使人不禁觉得悲伤。

      少年心中一惊,直觉她是什么精怪鬼魅,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能青天白日地见鬼,顾不得把沾了泥巴的手擦一擦,便赶紧摸自己的脑袋看有没有伤口,那黑衣女子却已经从竹枝上翩然跃下。
      她道:“你倒是惜命。”
      少年见她虽落地,但是不见泥泞有丝毫污染她的裙摆,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

      十来岁的少年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意,一下就跳了起来,“自然,我家中清贫,全靠我一人伐竹为生,我自然得惜命了。”
      说着他便去重新将摔在地上的竹子收拾好,黑衣女子原背着身对着少年,听到他这样轻描淡写将自己的困顿一概而过,不由转过身来,那张青涩的面庞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故人,可是在他抬起头时,女子却将视线微微转开了。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我姓宁,宁子归。”
      女子忽而苦笑,转过头又问:“你曾见过其他鬼魅?”
      少年答:“从未……你是第一个。”

      女子又瞧了眼他的脸庞,欲转身离去,却被他叫住:“你救了我,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她向少年走进两步,又深深望着他的双眼,宁子归能看出她毫不掩饰的思恋与怀念,可是仅仅是看了他几眼,便又离开了他面前,恍若陌路人,“你不必知我姓名,更无需报答我。”

      只是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便消失在竹林之中,微风拂过几片竹叶掠过少年眼前,捆竹的绳子从手中滑落,宁子归神情怔然地向前几步,好像要追随她而去似的,可是幽静的竹林中却只有他一人。
      他问你还在吗,连着问了数遍,却始终无人回应他,少年摁了摁胸口,明明只不过是一眼,心中怎么会如此落寞。

      其实燕棠没有离开,她还站在原地,只是宁子归,不,或者说他的转世觉得自己离开了,但已经成为妖皇已经千年的燕棠怎么可能连隐去身形的术法都使不好。
      只是这一世的宁子归,竟然是个毫无修行天赋的凡人,凡人短暂的一世后,他又会成为那个三十三重天之上的仙君。

      可是他为何仍然叫这个名字。
      宁子归,宁子归,她的郎君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燕棠本来不该插手他的生老病死,也不该和他有任何交集,前世今生明明不该有任何相似,可在看到他那张脸,听到他的名字时,燕棠却还是起了心动了念,可是她的心意却不由得跟着他一起去了。

      上一世的宁子归为了燕棠乱了因果,足足等了一千年才得以重新投入人间,不过宁子归他每一世历来是天资过人的修者,这一世却是个投入人间界,寿数不过百年的凡人,燕棠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修行的天分。
      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百年时间,对于他们而言,也就是眨眼一瞬罢了,她跟在念叨着原来这世上真有鬼神的宁子归身后走了一段路,却又慢慢停下来,远远眺望着他拖着竹子离开这片深山老林。
      想来这一世,燕棠不打扰他的话,或许他还能过得快意些。

      燕棠第二次来到人间时,以为这一世的他早就娶妻生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合该是个长相清秀的中年男人了,但现实往往出人意料。
      他不知何时舍了俗世生活,去了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做外门弟子,因他天赋不佳,已经在这片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了数十年的外门洒扫弟子。

      燕棠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时,他正抱着笤帚浅眠,常年的习武虽然没让他开了窍,可是这样仙风道骨的模样比同龄的人族要年轻了不少,只是与容颜依旧的燕棠相比,他却沧桑不少。
      秋日的落叶纷纷,飘飘然落在男人肩头,燕棠轻轻为他拂去衣裳上的叶子,安静地凝视着他早就开始衰老的容颜,她还没看过宁子归老去的样子呢,还真是新鲜极了。

      宁子归陡然惊醒,倏忽睁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他朝思暮想数年的女子,一时以为自己在梦中,直到燕棠冲他笑了笑,宁子归才恍然知晓这不是梦,赶紧起身想唤她一声,却又不知她姓名,磕磕巴巴说了声:“许久未见。”
      燕棠失笑:“你还记得我?”
      只是惊鸿一瞥,少年竟然记了这么多年,这种昭然若揭的情谊,燕棠不是不知道,可是她的心早就死了,那个仙风道骨的男人不是她的宁子归,眼前强压下激动的男人更不是她的宁子归。

      他不敢告诉燕棠,自己拼了命来这里,叩问长生之道,也不过是期盼着能再见燕棠一眼,可惜多年来他于修行一事上毫无长进,只是学了些防身之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大好年华。
      但是当燕棠再次来到他眼前时,这些流水年岁便不是白费,可宁子归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本就萍水相逢,若是无缘无故她这般谪仙样的女子怎么能来见自己呢。

      宁子归问燕棠:“我,是不是长得像您的故人。”
      她那怀恋的神色毫不掩饰,宁子归很容易便能猜到,燕棠只是淡淡道:“你长得像我早已亡故的夫君。”
      宁子归心尖一颤,一股难言的苦涩弥漫开来,可是他又怎么有资格提起她的伤心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是我唐突姑娘了,不若我请你去院中喝口茶水。”

      燕棠本想拒绝他,可是看他强忍着伤感的模样又不由好笑,便跟着他去了宁子归的小院子,这里虽然简单却也被布置的有几分雅致,只有他一人生活过的痕迹。
      茶泡上了,宁子归谈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燕棠救了他没多久,一场瘟疫席卷了他所在的村庄,他因为一场暴雪封山留在了深山中才免于劫难,而离开村子的世界又是不折不扣的乱世,常年征战加上妖魔横行,他才有机会来这里。
      这是命运多舛的凡人的半生,可是对于燕棠来说,不过是在妖皇宫中睡久了一些,他们一个是妖,一个是人,殊途而已。

      这杯茶喝完了,燕棠也该走了,宁子归叮嘱他,现在人族与妖族的矛盾冲突,让她在外面保护好自己,燕棠轻轻一笑,再一次消失在宁子归眼前。

      第三次见宁子归,是有人告诉燕棠他的寿数将近,让她再去瞧一眼,所以燕棠来见他了。
      但燕棠没想到的是,她见到的是一个手脚捆上了铁链的耄耋老人,他被困在囚车中,受长街之上万人唾弃,她站定在囚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有人认出了燕棠曾在三十年前出现过,顿时高喊道是妖邪……这无异于坐实了老人的罪状。
      燕棠就是他私通妖邪欺师灭祖最好的证据。

      世人欺辱一个人,污蔑一个人,打压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大抵是向来不需要的,正好燕棠也不需要考虑所谓这因果,把这些人杀了也不过是她一抬手的事,可是宁子归却说,他已经快死了,没必要再为了他造杀孽。
      这多么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呢,燕棠承认自己心疼了。

      她破开了囚笼,扯掉了束缚住他的铁链,宁子归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中,燕棠颤抖着手拨开他脏兮兮的头发,肉体凡胎的宁子归已经到了暮年,只有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澄澈至极,像极了在梧树林中带她放风筝的少年。
      为什么,这一世,你还是在我怀中死去呢?

      宁子归看了看自己染了血的手,放弃了握住燕棠那双干净无污尘的手,虚弱道:“你来了,可是我快走了,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我心中有你,我想让你记住我……”
      “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对不起……要不你还是忘了我的糊涂话。”

      他的寿数已经到了尽头,只是燕棠却不愿意让他这么狼狈地死去,已经整整一千年了,她还是放不下,忘不掉关于宁子归的一切,她声音颤抖地唤了声宁子归。
      老人以为她喊的是自己,脸上有了几分光彩,“这一次,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燕棠一瞬间清醒过来,心里却愈发悲怆了,“燕棠,我叫燕棠。”
      宁子归缓缓垂下眼,那几分光彩如同融化的雪花般消散,“这一世能在你怀中死去,我好开心。”
      有一抹灵感从心中划过,转瞬即逝,燕棠抚摸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叹息着终究是她误了宁子归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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