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师尊指南》窨九

9、千古丹心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间，云稚已经进入内门四个月了。

　　他一向勤奋刻苦，昨日午后却突然深思倦怠，很想睡觉，索性睡了一下午，等醒来时，丹田处已经有了一颗金灿浑圆的金丹。
　　小天才云稚再次创造奇迹，仅用一年的时间便成功结丹。

　　今日，他便要去万剑冢为自己挑选一把合适的剑。

　　旭日东升，一位女子在十里湖山的门口等候。
　　女子身着浅碧云纹织锦裙，身量高挑，体型纤瘦，祥云流苏钗随山风微微晃动。楚楚立于初醒的云搀山水之间，像是要与这钟天毓地融为一体。

　　云稚关上草门，对女子行礼，道：“云稚见过二长老。”
　　云涟颔首，笑眯眯地去摸云稚的头，云稚侧了一步，躲开了。相识四月，云涟早知云稚的孤僻性子，倒也不恼，问道：“小云稚，你师尊今日可好些了？”

　　谢宴川这几日有些低烧，不宜出门受风，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拜托云涟陪云稚一同去万剑冢选剑。
　　云稚道：“方才去探望师尊，烧已退了。”
　　云涟道：“烧退了便无大碍。一会儿我同你一道回来，再给小川看看。”

　　云稚其实不能理解。
　　宗门给每个弟子每月都会配发一些有助修行的灵药，祛病丹便是其中之一。修行之人大都身体强健，很少生病，偶有微恙，一颗祛病丹入肚，立时三刻病就好了。
　　云稚也吃过一次，亲身评测，祛病丹虽然以灵入药，药性却非常之温和，即便是毫无修为的三岁小儿也能轻松服用。
　　云稚自认谢宴川比三岁小儿结实得多，可云涟给他开的尽是一些凡人才会喝的、苦兮兮的汤药。

　　诡异的是，云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更诡异的是，谢宴川似乎也这样觉得。

　　这么一琢磨，云稚又想起自己初入师门时，因为不会辟谷，食堂每日都会送来饭食。
　　他和宋生的饭菜都是产自山上的灵株，虽然风味欠佳，却灵力充沛，对身体很好。
　　而谢宴川的饭菜，从来都是红彤彤的，用的原料都是凡间所产，一丝灵力也没有。
　　云稚那时觉得自己找到了谢宴川身体不好的原因。
　　一日，三人正在海棠树下的小案用饭，云稚将自己的灵草汤推到了谢宴川的面前，道：“师尊，这汤给你喝。”
　　谢宴川抬了眼，道：“不喜欢？”
　　云稚并未回答，道：“这个灵草汤甘甜清冽，味道很好，而且对师尊的身体有好处。”
　　谢宴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然，而后笑了笑，把汤又推了回去，道：“好意心领了。这碗汤我喝不了，你自己喝吧。”

　　云稚尚在愣神，云涟已经召出斩春风，道：“上来，万剑冢有点远，姐姐带你飞过去。”

　　云稚回过神来。
　　此人对谢宴川以“姐姐”自居，对他的徒弟也这个说辞，可见虽出落得清静可人，却不是个正经女修。

　　似乎是为了照顾云稚，云涟飞得并不快，甚至能一边飞一边唠嗑。
　　云涟先是问了问云稚和宋生的近况，又说了说上山的闲事，一番三纸无驴的寒暄过后，轻飘飘地道：“小云稚，今日之后就要与剑为伴啦。”
　　云稚应了声是。
　　云涟道：“小川不是剑修，之后的路怕是很难指点你了。你天赋如此精彩绝艳，还打算一直跟着他么？”

　　——其实早在云稚刚入内院不久，谢宴川便和云涟打了招呼。
　　云稚注定是个剑修，小孩子一时鬼迷心窍，拜他这个草包为师，这自然不妨碍谢宴川什么，只是怕耽误了云稚。
　　而谢宴川也通过对云稚的观察后意识到，云稚的道太过孤寒，并不适合做掌门人。
　　掌门人的挂碍太多了。
　　因此，他未找云苍，而是早早便和云涟商量，待云稚结丹后，若云稚愿意，便将云稚过给云涟当徒弟。
　　也是因此，云涟这四个月往十里湖山跑得比往常更勤快，今日还特地推了事情陪云稚选剑。

　　云涟在等云稚回答。
　　云稚沉默的时间比她想象得更长。

　　良久，他才闷闷地道：“是师尊要赶我走么。”

　　云涟笑了一声，道：“不是。我今年没招到徒弟，又跟小川一向亲近，想挖他的墙角。你若应了，我回去便要找他讨徒弟了。”
　　云稚松了口气，语气跟着轻松了些，道：“我不走的。我要一直跟在师尊身边。”
　　又小小地补充道：“他就是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好吧。”云涟歪了歪头，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知小川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又欣慰地笑了，几乎是温柔地道：“我们小川，收了个好徒弟呢。”
　　云稚打了个冷战。

　　云涟突然道：“其实我还认识一个人，他比你的天赋更加出众。你结丹用了一年，那人只用了八个月——你可知他是谁么？”
　　云稚道：“大长老么？”

　　云苍的天赋着实强悍，尚未知天命便已至大乘期，云稚觉得自己未必赶得上云苍。
　　因此，云苍比他结丹更快，也在情理之中。

　　云涟道：“是你师尊，谢宴川。”

　　云稚呼吸骤然一滞！

　　云涟目光有些怅然，似是在回忆曾经那个惊艳的少年，声音却冷了下来，道：“小川如今身体有异，亦不愿提起从前之事，当年的小川是何等的精彩绝艳，你自然不知。我今日唐突地告诉你，是要你记住，你既拜他为师，便要护他敬他，无论今后是何身份地位，不要和那些自命不凡的混蛋一样轻视小川，不然——姐姐这把斩春风还没老，至少能再揍你二十年。知道了么？”

　　云稚脑子正短路，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涟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什么。
　　似乎方才才是她真正想和云稚说出口的话，说罢，便将速度提得飞快，不过须臾，二人便到了万剑冢。

　　万剑冢听起来是个挺气派的名字，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乱葬岗、深山洞这样略有恐怖气息却使人心驰神往的探险宝地。而事实上，万剑冢只是个两层的阁楼，个头儿甚至不如议事堂高。

　　用云涟的话来说——“上陵宗就那么几个人，绝世好剑比人还少，修那么气派干什么？”
　　说得有理。

　　万剑冢平时不对外开放，进去要有师尊印鉴的手书和三尊堂的批示，手书谢宴川已经写好，云涟作为“撷芳仙尊”正有批复之权，她便拿着批复好的手书先进去开门。
　　云稚安静地等在门口。
　　很快，云涟便和一个须发皆白的干瘦老头出来了。

　　那老头不见得修为有多么高深，却傲气十足，连云涟也不放在眼里。他站在台阶的最上方，睨着云稚，道：“十九长老谢宴川之大弟子——云稚？”
　　云稚道：“是。”
　　老头道：“倒是根骨清奇。年方十五便能结丹炼气，前途不可限量。”
　　这些日子，在谢宴川的耳濡目染之下，云稚也学会了几句鬼话，当即谦虚道：“前辈谬赞。”
　　老头突然冷笑一声，似是对云稚的话不知可否，道：“同我来罢。”

　　耳边突然传来云涟的逼音成线：“老先生名为云无休，是万剑冢的守灵人，脾气不大好，你莫要怕。”
　　云稚并不怕。
　　但他还是冲着云涟点了点头，接受了云涟的好意。

　　他经过云涟，略停了脚步。
　　云涟道：“我在外面等你。具体如何择剑，无休先生自会同你讲。”
　　云稚应了一声，像云涟躬身行礼，道：“多谢。”

　　云稚缓缓走入万剑冢。
　　里面并没有剑，并且有些阴暗。
　　云午休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背着手在前面走，云稚便在后面跟着。
　　直到云无休在一个斑驳的石门前停下。

　　云无休道：“倒是沉得住气。”
　　云稚道：“不敢唐突先生。”

　　云无休笑了一下。
　　云稚突然闻到了一丝血味。

　　云无休不知何时割破了手掌，血从他的掌心汨汨淌下，滴落在地上。
　　云稚这才发现，原来他和云无休，站在一个复杂的法阵中央。

　　云稚悟了。
　　上陵宗是天下第一的修剑宗门，万剑冢里的绝世名剑不计其数。且不论越有灵气的剑越对住的地方挑挑拣拣，若是傻乎乎地将这些宝贝都放在明面上，万一宗门出了什么事，这些剑就危险了。
　　因此，要制造一个假象，将真正的万剑冢保护起来。
　　而守灵人的血，才能打开真正的万剑冢。

　　难怪方才看到云涟对云无休遥遥行礼。
　　以己身守护剑冢，数十年如一日，着实值得钦佩。

　　随着血淌入法阵的各个角落，法阵渐渐转动变幻，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紧接着，淡红的光芒缓缓升起，只听“嘭”得一声，木门大开——
　　云稚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才是真正的万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