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师尊指南》窨九

13、误入芙蓉

　　绿荫斜影瘦如带，杏花微雨染扁舟，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芙蓉镇捱过了一轮寒冬，被这盎然春意唤回了些袅袅的生气。

　　四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正站在刻画着“芙蓉镇”的石牌坊前，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与自身气质严重不符的茫然……以及呆滞。

　　四人中，身量最矮的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只听他看着手中的牛皮卷轴，喃喃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马家村么……”
　　他身旁一位贵气逼人的公子犹疑道：“卷轴上标注的马家村就是这里啊——会不会是天机阁搞错了？”
　　“天机阁……”最先开口的男子望向另外两人，缓缓道，“师尊、师兄，天机阁有搞错过任务地点么？”

　　那两人中，身量较高的恍若未闻，周身气场十分冷淡，另一位衣衫厚实的男子温声应道：“据我所知，从未有过。”
　　这四人，便是谢宴川、云稚、宋生和李一了。

　　至于他们四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就说来话长了。

　　云稚、宋生和李一进入内门的时间已近三载。方入师门时，谢宴川就讲过，上陵宗对刚入内门的弟子第一轮的考核就是在三年内成功结丹，没结丹的弟子每年会有一次考核，连续三次考核不通过就会被逐出内门。云稚自不必说，李一在去年成功结丹，许景言、许景思也在半年前几乎同时结丹成功。五位稚生只剩宋生一个吊车尾，连着挂掉了两年的宗门考核不说，至今连金丹的影子都没见着。
　　出于对金主家的傻儿子的人道主义精神，谢宴川决定去万鬼窟里的百草谷给宋生寻一些助益修行的灵草。

　　——其实各路仙家是不提倡弟子用外物助益修行的，上陵宗自然也包括在内。

　　修仙之途犹如平地起高楼，炼气、筑基、结丹，此三个阶段便可比作筑楼的地基，可谓重中之重。
　　地基打得牢，楼就能建得又高又坚固。地基修得偷工减料，高楼起不了几层，就塌了。同理，此三个阶段，若是投机取巧，借助外物，底盘不实，日后修行越至高深处，就会愈发艰难。

　　但宋生的情况不同。
　　——修剑毫无天赋，符箓平平无奇，当初云苍唆使谢宴川收下宋生的理由之一就是“以这孩子的资质，迟早是要下山的”。可见云苍此人虽老不正经，看人却有几分准头。

　　然而，宋生进入内门的两年多时间里，他那身为首富的爹娘把银子当雪花一样往宗门砸，使本不贫穷的宗门更加豪横，作为宋生的亲师尊，谢宴川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十里湖山的幸福指数节节攀升，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修仙者，结丹之后才算是脱离了肉体凡胎，若是等宋生在第三年被遣送回家，他的首富爹娘看到他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头疙瘩……
　　谢宴川尚存几分的良心隐隐作痛。
　　不管宋生在这条路能走多远，怎么也得把他拔成金丹境，留在宗门再说。

　　小天才云稚宗主在半个月前突破到了元婴期，谢宴川又是宗门长老，二人下山来去自如，去哪儿也没人有胆子来管。但要是想把宋生也一道带下去，就有些麻烦了。

　　内门规定，除非有任务在身，否则弟子不可擅自离开宗门，更别提是宗门严禁入内的万鬼窟了。

　　说到任务，便不能不提起“天机阁”了。

　　万剑冢、三尊堂和天机阁被誉为上陵宗的“镇宗三宝”——万剑冢里珍藏着数把当世仅存的绝世宝剑，是宗门的传世之基；三尊堂掌管宗门大大小小一应事务，是宗门的应世之运；天机阁则是宗门的济世之途——此用途主要体现在所有内门中人，都能在天机阁接取来自凡间监察阁的委派任务。
　　诸仙家纷争，不仅要看宗门实力如何，更要看宗门在凡间的影响力。几乎所有修仙宗门都在凡间设有监察之处，凡人若是碰到妖魔横行，便可求助仙家。

　　以上陵宗为例。上陵宗在凡间一十五州皆设有监察阁，不仅要负责检测属地妖魔之气，碰到凡人求助时，还要酌情施以援手。
　　任何人遇到的任何事都能在监察阁求助，但阁内弟子需进行考察审核，只有隶属于仙门范围、非人力所能及且非仙家出手不得解的求助，才能上报天机阁，再由天机阁整合分类，分成天、地、玄、黄、绝五种任务。任务难度不同，接受任务的权限范围也不同：天级任务只有长老能接，地级任务需元婴及以上级别弟子，玄级需金丹及以上，黄级所有内院弟子都能接。
　　相较于其它四种任务，绝级任务就比较特殊了。绝，之所以放在“天、地、玄、黄、绝”的最后，不是因为任务难度太低，恰恰相反，是整个仙界难度最高的任务。上陵宗有规定，绝级任务，非仙尊不得擅接。
　　任务的奖励是功德，功德和难度正相关。绝级任务一亿功德、天级任务一万功德、地级一千功德、玄级一百功德、黄级任务十功德。

　　受封长老需累积十万功德点——这正是谢宴川当初受封长老时饱受诟病的“资历不够”之因——功德累计到三千，可向三尊堂申请换取进入天道有常的机会一次。
　　天道有常在天机阁的核心之处，没有关于它由来的确切记载，只知它自上陵宗开宗立派之始便一直存在，其中有偶有机缘，大小不等：或秘法、或丹药、或功法，不一而足。
　　但选择将功德交换给天道有常的弟子很少。一方面是因为绝大多数弟子甚至长老，进入天道有常皆空手而归，另一方面是即便能得到什么机缘，也不见得对自己有用。

　　前年五长老云涧秋接了个天级任务，顺路带李一见见世面，李一蹭了一万功德，隔日便去了天道有常碰碰运气。他倒不是空手而归，但拿到的“机缘”跟没拿没什么分别。
　　……他拿到了一个戏本。

　　没错，一个剑修弟子，拿到了一个咿咿呀呀的戏本。
　　这已经足够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除了那几句“咿咿呀呀”，他根本看不懂其余的字。
　　云涧秋也看不懂。
　　于是李一转头就送给宋生当他鬼画符的草稿纸了。

　　——话说回来，宋生如果想下山跟谢宴川去万鬼窟，只有一条路：接任务。他接任务，也无所谓什么功德，只是有个能下山的由头。
　　宋生未至金丹境，只能接黄级任务。但阁中的黄级任务，都离百鬼窟太远，恰好云涧秋闭关，李一闲得无聊，便以李一的名义接了一个玄级任务，正好带宋生一同下山。而云稚一向和谢宴川形影不离，连谢宴川去外院授课都会亲自接送，更何况是要去步步惊险的万鬼窟。
　　因此，这四个人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李一所接的任务所在地为马家村，任务全名：马家村闹鬼。

　　“马家村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有一天，村长的儿子突然砍死了他的婆娘儿子和家里的牲口，紧接着，漂亮的女寡妇被年迈的老村长蹂躏至死，在学堂读书的孩子把笔塞进嗓子眼里窒息而亡……”

　　李一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任务卷轴，又抬头看了看一派热闹祥和的芙蓉镇，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个地方挂上钩。
　　“谢长老……”李一为难地看向谢宴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谢宴川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不如先去这附近的监察阁问问，正好也歇歇脚。”

　　上陵宗有专门的灵引罗盘，供在凡间的宗门弟子寻找监察阁或其他宗门据点。李一将灵力注入罗盘，很快便有了方向。

　　谢宴川和云稚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李一道：“云翊，你带云宋过去。我和云稚未接任务，且身份特殊，不宜在监察阁出现。”
　　宋生道：“师尊、师兄，那你们怎么办呀？”
　　谢宴川道：“自有去处，不必担心，你们只消去那儿问清缘由，用玉简联系便是。”
　　云稚应道：“嗯。”
　　于是李一和宋生便先离开了。

　　谢宴川连忙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对云稚懒洋洋地道：“小宗主，你怎么看？”
　　云稚如今已比谢宴川高了些许，他微微低头，压低了声音，在谢宴川耳边老实道：“师尊，芙蓉镇有问题，这里的鬼气好重。”

　　“不错。”谢宴川满意地拍了拍他，迈着步子，朝芙蓉镇里走去，谓叹道，“小徒弟出师喽——徒弟，今晚你我便宿在这里，如何？”
　　云稚走到谢宴川身边，道：“这里不是十里湖山，尚有些冷，师尊若宿在树上，恐会着风受寒。”

　　“……”谢宴川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在树上睡觉？我没有钱么？我们住店不好么？”
　　云稚愣了一下，骤然想起这是谢宴川，不是那个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的谢云，尴尬道：“……师尊说得对。”

　　“呆子。”

　　谢宴川嗤笑一声，背过手，哼着曲儿，迈着大步走了。边走着，边头也不回地道：“愣着干嘛呢？快过来。”

　　暖融融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一片岁月静好的辉煌。
　　云稚看着谢宴川，唇角不自觉地染了笑。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