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外》禾洛

3、第 3 章

　　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惹南祁，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人打起架来不要命。

　　他拽着小胖墩的头往地上磕的时候，那群小孩儿都吓呆了。

　　同时，也没有人敢再去惹南来，因为大家也都知道，南祁是在帮南来打架。

　　虽然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南祁会为了南来那么拼命地跟人打架，但他们知道一个通俗的道理，就是惹不起那就躲得起。

　　这群小孩儿开始躲着他俩，不跟他俩玩，也不跟他俩说话。

　　这正合南来的心意，因为这样，再也没有人来捉弄她看她出丑的样子了，她倒是能安静的过自己的生活。

　　不过南来有点担心南祁，她担心没有人跟南祁说话，他会感觉到孤独。

　　毕竟，他才刚来小南村没多久，一个人会很难过吧。

　　这样想着，南来总是会不自觉的偷偷盯着他看，课堂上他认真听课的样子，小操场上他坐在土堆上认真看书的样子，风吹起他头发的样子，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样子，南来一直在远处看着他。

　　她没有勇气上去搭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除了谢谢这两个字，她不太会跟别人交流，因为她之前没有朋友，她能交流的唯一的朋友就是她家后山的一棵野樱桃树，她有什么心事都会跑去跟那棵樱桃树去讲。

　　“小樱桃呀小樱桃，你说我要不要去跟南祁说和他做朋友呀，他也总是一个人。”

　　“他看起来好像也很不开心，你说为什么不开心的人这么多呢？我也不开心，奶奶昨天又拧我胳膊了，她的力气可真大，把我的胳膊都给拧青了。但我不敢哭，我怕我爸听见，最近我可不敢惹他生气。”

　　“前几天我爸让我去别人家的旱烟地里给他偷旱烟，我不愿意去，他生我的气，把刚倒的热水泼到了我身上，我的背现在还疼嘞。”

　　“昨儿个奶奶让我去给隔壁春兰婶送柴禾，我看见春兰婶在给梦梦妹妹缝小内裤，小内裤上有一朵花，看着可真好看。你说我妈妈在的话，她是不是也会给我缝小内裤呀。”

　　“其实我也不是想让我妈妈给我缝小内裤，我就是想见见她，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如果我以后能从小南村出去的话，应该能见到她吧。她见到我，也会很开心吧。”

　　南祁站在黄昏里，夕阳把他面前女孩儿和樱桃树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他也不说话，就是站在那听着女孩儿的自言自语。

　　说来很奇怪，南祁来到小南村后，他平等的讨厌憎恨着这里所有的人和物，但他不讨厌南来。

　　或许是因为她在他挨打时帮了他，还给他送了膏药，也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很干净，不像这里的其他人，从骨子里都带着势力和虚伪。

　　正因为他不讨厌她，所以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觉得她很可怜。没有任何思考的，他就去帮了她。

　　虽然自己最后又挨了顿他名义上爸爸的毒打，但他不后悔。

　　南来又絮絮叨叨的对着樱桃树说了一会儿话，她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快黑了。

　　再不回去奶奶肯定该骂她了，她难得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跑出来，得在家里人到家之前赶回去。

　　南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她一转身，就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南祁。

　　南祁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粗布外套，在这昏黄的天里，几乎与他身后树木凋零百草枯谢的荒凉山野快要融为一体。

　　他的表情也是冷淡的，带着与这个年龄段不符的成熟。

　　他的目光一直在南来身上，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刚才她在这里自言自语，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南来捏了捏指尖，走到他面前，有些紧张的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但问完南来就有些后悔了，这句话说的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他们两个也没有很熟。

　　说完南来就低下头不自在的看着她的脚尖，看吧，她还是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刚到。”

　　她的心一直提着，空气中安静的几秒感觉有些煎熬，直到南祁的声音落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的心才落地。

　　南来在心里窃喜，太好了，他没有无视她。

　　“天快黑了，这里很容易迷路，如果没有什么事还是不要在这里乱逛了。”南来的声音很小，她不确定南祁会不会觉得她说这些话会很烦，但她总想说点什么。

　　很意外的，南祁点了点头，对她说了句：“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南来的嘴角弯了弯，南祁的礼貌让她的紧张感一下就消失了不少，“我要回去了，你回去么？”

　　南祁本来想说“不回”，但对上她的眼睛，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有南祁在身边，回去的路程好像格外的短。南来感觉她还没走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她没有马上开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的草垛旁，手攥着衣角小心的问面前的南祁：“那个，我们算不算是朋友了？”

　　天知道，她问出这句话时有多么紧张，她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如果这时候用纸巾来擦，纸巾保准能够给浸透。

　　“算。”南祁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得回答，南来腼腆一笑，她心里轻快不少，给南祁道别：“那我回去啦，再见。”

　　南祁也冲她摆手：“再见。”

　　南来开门进了院子，她捂着胸口，心里溢满了欢喜的情绪。

　　她有朋友了哎，真的好开心，就像做梦一样，她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了。

　　朋友，她的朋友。

　　南来又悄悄打开了大门，她站在门口，多看了几眼南祁的背影。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幸好她今天去找小樱桃树说话了，要不然她也遇不到南祁，她也不会和南祁成为朋友。

　　也不知道奶奶还有爷爷爸爸干嘛去了，晚上他们回去很晚。

　　南来把饭热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但她也不敢先吃饭，只能搬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等。

　　就在南来快等睡着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去了。奶奶看到南来那打瞌睡的样儿，上去直接给她一锤：“困死鬼托生的哟，天这么凉，在这睡着发烧了哪有闲钱给你看病啊！”

　　一锤下去，南来立马清醒。她赶紧站起来，给刚回来的三人打水洗脸热饭。

　　饭桌上，南来闷着头喝汤，她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生怕发出一点噪音惹人不满。

　　“要我说，明儿南来不用念书了，跟着我去地里给我干活。”奶奶突然冒出来一句。

　　南来听了这话，突然呛住了，她咳的不行，眼泪都给咳了出来。

　　“咳咳咳，咋不咳死你。”南铁山嫌恶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很脏的东西。

　　南来拼命地止住咳嗽，她深呼了口气，眼里还有泪花，说：“奶，我想读书。”

　　“你想干嘛就干嘛？你咋不上天呢？马上冬天了，家里就这么点粮食，你不去地里给我刨食儿，饿死你算了！只进不出的赔钱货！”奶奶的吐沫星子乱飞，她伸胳膊就把南来面前汤给端走顺手倒到自己碗里。

　　“咱家不养闲人，你明天必须跟着我去地里头！”

　　南来还想再挣扎挣扎，她带着哭腔恳求：“奶，我真喜欢念书，你就再让我念一年吧。”

　　南铁山脸瞬间沉了下去，他一拍桌子，起身抬脚就把南来从凳子上踹下去，指着她：“你奶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还敢顶嘴，日子过得好了是吧？”

　　南来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她不敢再吭声，捂着嘴巴，泪也像干涸了，怎么也落不下来。

　　在交到朋友这天，南来最终还是失去了念书的资格。

　　在知道她的情况后，周怡老师还来南来家找过她，给她带了几本书，但最后被她奶给骂了出去。

　　“我家的娃关你屁事哦！整天去哪都背着个破包我老早都看不惯了！在这沟沟里装啥知识分子呢！还不是因为长了个狐媚子脸勾引村长才让你当上个老师，当谁不知道呢！”

　　奶奶骂的很脏，她就是看不上文文气气的周怡老师，她觉得她很做作，不管以前她是干嘛的，她是打哪来的，既然到小南村了，那大家都是从地里刨食吃的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周怡老师被气的不行，虽然她领教过无数次小南村老一辈人的“战斗力”，但她面对这场景时还是说不出什么脏话。

　　不，应该说，是她所具有的教养让她没办法说脏话。

　　周怡老师被骂，南来在一旁又羞又耻，都是因为她，如果老师不是来看她，又怎会被骂。

　　其实周怡老师会来找她，也是因为她很喜欢南来，南来很聪明，人也很勤奋，是块读书的料子，她不想放弃她。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也是不想放弃自己。

　　她命已经够苦了，她想拯救这个小女孩儿，她才12岁，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但实在是无力啊，周怡老师只能离开，临走时，她摸了摸南来的头，对她说：“以后老师还会来看你，你想读什么书我给你拿。”

　　南来眼含着泪点点头，看着周怡老师背着装书的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