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楼》花栋沉凉

1、玲珑瓷

　　圆月高挂，藏于暮色。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如墨入水，将银辉掩盖，整座照阳城被晕染得漆黑一片。

　　寂静的小巷中唯有一个老旧的笼灯在风雨中摇晃，昏暗的光芒脆弱如纸，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有没有人能开开门啊，求求你们，开开门啊！”

　　楚玲珑手里抱着一个褪色的蓝色布袋，一家又一家地敲门询问，眼里止不住的焦急。

　　“月盈日，盈妖侍，阴邪守门待人至。姑娘啊，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是真的不敢开门啊。”门后传来年迈的声音，一位老婆婆无奈道。

　　往年就有新来的住户不信邪，在月盈之夜开门迎人。结果隔日醒来，大家只见大开的房门里，几具森森白骨横躺在地。

　　从此照阳城人在月盈之夜便更加不敢给人开门，生怕招来阴邪让全家丧命。

　　大雨倾泻而下，打在人身上有些生疼，恍惚间，玲珑看见远处有绿色的光点在缓缓向她这里靠近。

　　“真的没有人能开门吗？靖郎，救救我，靖郎。”楚玲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远处的绿光闪烁得越来越快。想起照阳城的传闻，楚玲珑也不敢回头，只是闷着头往反方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她不想死。

　　哗啦啦的雨声如饕餮般直接将其他声音吞噬，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地笼罩在耳边，扑通，扑通，扑通。

　　楚玲珑喘着粗气跑到路的尽头，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没有气力的她，此刻只能跪倒在最后一扇门前，绝望的闭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能感受到妖怪一直紧跟身后，只是一直没有动手，在享受戏耍人类的快感。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苦，真的没有人能够救救她吗，如果有人能救她性命，她付出什么都愿意。

　　叮铃铃，叮铃铃。
　　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的大门已经悄然打开。席卷城市的狂风在门前也如同泄气一般，只剩缕缕微风抚响门口挂着的风铃。

　　听见风铃声，楚玲珑缓缓睁开眼。没有被妖怪吃掉的她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距她不远处，一只丑陋的妖怪正用冒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啊！”楚玲珑尖叫着退到门内，早知道她就不好奇了。

　　砰，随着她踏进门内，大门自动关闭。楚玲珑长舒口气，她不知道妖怪为什么不吃她，但是她很感谢有人给她开了门。

　　楚玲珑思索着，也开始上下打量起她所走进的阁楼。

　　门上的风铃长长地吊在她身边，泛起银色的光泽，似是什么动物的鳞片。楼内整齐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货架，上面玲琅满目的商品都是她未曾见过的东西。

　　货架的顶部也漂浮各色的透明托盘，不过摆放太高，楚玲珑看不清里面具体放了些什么。

　　中心处只有一个空台，往后是盘旋而上的楠木楼梯，略看楼上还有三层区域，每一层的扶栏上都缠绕着金色符文，神秘而禁忌。

　　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想往里细看，但是一道娇媚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阻拦了她前进的脚步。

　　“别动哟，你可别弄脏我的楼。”

　　楚玲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已经在门口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住手中的布袋，身上残留的寒气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低头缩脖。

　　“谢谢姑娘开门让我进来，我就在门这里借住一晚，可以吗？姑娘？”楚玲珑小心翼翼地问道。

　　月盈之夜有人敢放她进门，她感激不尽，只求这位好心的姑娘能收留她一晚，明天寅时一过她就走，一定不多麻烦人家。

　　“别那么紧张嘛～既然你能够进我的楼，那么你身上一定有能交换的东西。”

　　楚玲珑膛目结舌地看着前方缓缓走下的紫衣女子。

　　她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尊贵美丽越过当朝皇后，周身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拥护。

　　女人身笼紫色月纹蝉翼纱，腰配白色莲花玉吊坠，发鬓侧斜插三只银色暗纹长簪。花容月貌感月光般皎洁，近似不问尘世之姿，让人觉得啁啾啼啭的鸟鸣在她身旁都要敛下声去。虽然面带笑容，但眼角的银色弯月却带着几分疏离。

　　“姑娘怎么称呼呀？”女人走到楚玲珑身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她身上的雨水顿时就消逝殚尽。

　　“我…我姓楚，叫楚玲珑。”楚玲珑感觉到身上的雨水瞬间消失，颇为惊奇。但当今世界人妖共存，她也只是惊奇一瞬便想清其中缘由。

　　女人应该也是一种妖兽，并且能在月盈之夜开门，又使门外妖邪不敢靠近，实力该是不俗。

　　“楚姑娘。”女人伸手自虚空取出一件银白披风轻轻给楚玲珑披上后，便领着楚玲珑往楼内走去，“你且随我进来吧。”

　　绕过外围货台，穿过中心楼梯，女人领着她来到了大厅后方的柜台前。

　　台上摆放的长秤，花纹繁复，看着颇为古老。后墙上巨大的白色中空圆环悬挂，通体浮着莹莹薄光。再往上，高挂的烫金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书写着楼名。

　　盈月楼。

　　“盈月楼，盈妖？”楚玲珑望着牌匾喃喃道。传闻盈妖面容绝美，擅伪装，喜捉弄。其最大的乐趣便是欣赏人类临死前极致惊恐的表情。

　　想到这里，楚玲珑瞳孔微震，一股恐惧油然而生。眼泪不自觉的划过脸颊，转向女人的目光缓慢而呆滞。

　　不，不会吧，她这是钻进了更深的狼窝吗？怪不得阴邪不敢进来呢，原来是有更强大的妖等着她。她还是躲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哭什么？”见此情形，女人略感困惑，转头看了眼牌匾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捂嘴轻笑，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幽荧，盈月楼楼主。我并不是什么盈妖哦，现在的人类可能没有听说过我，不过我在妖界挺出名的。

　　我们盈月楼呢，讲究以物易物，你可以拿你的东西换取盈月楼的任意一件物品，台上的无量秤会衡量是否能够交换。

　　当然，如果你在店里没有想要交换的东西，那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合理愿望。最后，凡是进了盈月楼的人，都必须进行交换，违者，会死哦。”

　　必须交换吗？楚玲珑眼神飘忽，左手摩挲着怀里的布袋。

　　现在她的身上除了这个布袋，什么也没有，如果必须交换就只能交出这个，但是…

　　楚玲珑神色黯然地打开布袋，将里面的东西递给幽荧“我身上只有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洁白无瑕但浑身是孔的精美瓷器。

　　“咦？这是镂空的还是透明的？它这样能装茶吗？”幽荧仔细观摩着眼前的瓷器，眼底满是好奇。

　　“能的，它虽然满身是孔，但是填上我研制的特殊釉料，高温煅烧后展现出的就是形似镂空的透明状。”说到此，楚玲珑脸上倒是添了几分自信。

　　透明镂空的瓷器虽说是个新奇花样，但在仔细打量后，幽荧依旧摇头道，

　　“虽然我中心空台上还缺一个观赏物什，但是你这个瓷器目前还达不到我的要求，你只能再努努力了。我想要的，是独一无二，专属于我的。”

　　“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做不了瓷器。”

　　楚玲珑敛眸，眼底满是不甘与愤恨。

　　她今日酉时才被赶出家族，本想着去瞿家找靖郎，可瞿家人说，靖郎外出办事未归，也不许她进府暂住。她身无分文，只能在外流浪，又恰逢今日月盈，各家都早早闭门谢客…

　　“不过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做出让您满意的瓷器。”

　　不论其他条件，既然幽荧楼主救了她，那她就应该遵守楼里的规矩。虽然现在没有地方供她烧瓷，不过她可以先画样式，边画边等靖郎回来。

　　“不用着急。我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领你去休息吧。”幽荧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依旧温柔。

　　她递给楚玲珑一盏银笼提灯，领着她走上楼梯。越过金纹禁制，两人停留在三楼一扇红木门前。

　　看着木门上的禁制，幽荧只是轻叩两下金纹，随即便推开了门。也不知是否幻听，楚玲珑感觉刚才门内传出了轻微响声。

　　“房间里什么都有，楚姑娘好好休息。”说完，幽荧就离开了房间。

　　“好，谢谢…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楚玲珑道谢的话还停留在嘴边，面前的幽荧就已经不见了身影。楚玲珑双眼微眨，愣神片刻，才缓缓关上了房门。

　　另一边，幽荧闪回到柜台边，随意坐下并轻唤道，“小青龙，说说吧，楚姑娘如何？”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条迷你的青色小龙从墙壁圆环处爬上幽荧紫色纱裙，最后缠绕在幽荧把弄无量秤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