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Yiay

30、第 30 章

　　　　长英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女子，他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进退两难。
　　女子蜷缩着身子卧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咳嗽声，身体也跟着不住地抽动。
　　长英扔开鞭子，走出石室，周天见他出来，戏谑道：“怎么样，那小妞是不是还不错？”
　　长英听他这么说只觉得恶心，径直走向桌边，倒了一杯水又回到了石室，周天在他身后骂道：“刚来这里充什么好人，你以为你对她好她就会领情吗？一个千人骑万人乘的婊。子她也配！”
　　这些作呕的话语让长英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他知道，周天只是这里一群人中的一个，姚鸿轩想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同化成这群恶鬼中的一员。
　　他没有再试着触碰女子，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水递了过去，女子起先震惊地看着他，接着又扯起嘴角，讥笑道：“怎么？换方法了？”
　　长英摇摇头：“喝点水吧，你的嘴唇都起皮了。”
　　女子沉默了，她看着长英手中的水，喉头上下滚动着，长英也不着急，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突然，女子凑上来，就着长英的手喝完了一杯水。长英看着女子吞咽不及，水从嘴角流出来，小声道：“不要着急，慢慢来。”
　　长英着空荡荡的杯子：“还要喝吗？”
　　女子恢复蜷缩的模样，默不作声。
　　长英将杯子放在一旁，抱着膝盖跟女子相对而坐，他宁愿在这里待着，也不想出去面对周天那群人。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长英睁开眼睛的时候，这里还是昏黄的灯光，蜷缩在墙角的女子靠在墙上，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沙哑的嗓音响起，长英意识到这是女子在问他。
　　“长英。”
　　女子挑了挑眉：“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长英：“你叫什么？”
　　女子笑起来：“我叫嫣红。”
　　长英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嫣红，指了指她脸上的污渍：“擦擦吧。”
　　嫣红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
　　长英仔细地看着嫣红的面容，黛眉弯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挺翘的鼻子，脸上的脏污盖不住她的美貌。
　　嫣红察觉长英观察的眼神，一边为自己擦拭污渍，一边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吗？”
　　长英：“没有，我是新来的。”
　　嫣红撇了撇嘴：“怪不得，新来的就是比较仁慈。”
　　“比起外面那些人，”嫣红捏着手里的帕子，翻了个白眼，“你可算是个好人了。”
　　长英：“他们……我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他们那样的。”
　　嫣红又翻了一个白眼：“我刚进怡红楼的时候，不愿意接客，妈妈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饿了我三天三夜，连口水也不让我喝，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打骂我都不怕，就是不吃不喝实在受不了，我饿的眼前冒金花，看到我那早死的娘哭着跟我说，当妓女没什么不好，身子脏了就脏了，千万不要来找她，我想着也是，妈妈再来问我的时候，我就松了口。”
　　嫣红说得平静，长英却听得入神：“你爹呢？”
　　“也早死了。”
　　长英：“那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嫣红：“倒是还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三叔公，可是有什么用了，要是没有他，我也不会被卖进怡红楼。”
　　长英追问道：“为什么？”
　　嫣红有些恨恨道：“那是一个死赌鬼，赌输了钱，还不起，便把我卖给怡红楼还债，若是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倒还好些。”
　　长英噤了声，他想起仇雪说，梁州城内的荒诞血腥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嫣红的脸上突然浮现甜蜜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长英：“不知道。”
　　嫣红似乎被长英的一问三不知逗得更开心，她的指甲绕着手里的帕子：“春生说要赎我，我跟他说不着急，他不嫌弃我脏，我不嫌弃他穷，我们两个啊是乌龟配王八，天生一对。”嫣红沙哑的嗓子里发出咯咯的笑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长英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翻遍全身也没再找到一块新手帕。
　　嫣红抽泣道：“可是春生太傻，他拿走了一块玉佩，我知道他是想用玉佩给我赎身，他们说春生去赌坊，春生怎么可能去赌坊赌钱，他只是想去换点银子好给我赎身而已。”
　　“你…… ”长英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嫣红，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言语是无力的。
　　嫣红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泪水，哭中带笑道：“他们说春生拿走的那块玉佩惹出了大麻烦，说春生现在自己一走了之，问我知不知道春生的去处，他们也不用他们的猪脑子想想，我是一个妓女又不是王母娘娘我怎么知道？”
　　长英看着嫣红哭红的双眼，皱起了眉。
　　嫣红哭完也不扭捏了，指着杯子对长英说：“你再去给我倒一杯水来，要是能给我拿一个馒头就更好了。”
　　长英拿着杯子点了点头。
　　走出石室，才发现地下室里的人只剩下一个叫大河的人趴在桌上睡觉，他也不去将人叫醒，从桌上拿了水和馒头悄悄回了石室。
　　看着嫣红狼吞虎咽的样子，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长英忙安慰道：“不要着急，慢点吃。”
　　嫣红这才细嚼慢咽起来。
　　“你是个好人，至少目前是。”嫣红说。
　　长英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嫣红咽下嘴里的馒头，注视着长英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长英：“什么忙？”
　　嫣红说：“我是怡红楼的人，你去跟怡红楼的妈妈说一下，让她去求求姚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春生在哪里，让妈妈求姚先生放我出来吧。”
　　长英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冲嫣红点了点头。
　　嫣红感激地笑笑，低下头啃了一口馒头慢慢咀嚼着。
　　怡红楼是梁州城内最大的烟花之地，长英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上次谢诚给他和章初下药时，将两人困在了这里。
　　站在怡红楼的门口，长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被呛得咳了出来——脂粉花香味太浓！还好是白天，怡红楼里还没有太热闹，毕竟晚上才是怡红楼正经营业的时间。
　　明明长英上次来得时候还没感觉这里的味道这么一言难尽。
　　当长英说自己是受嫣红所托来找王妈妈的时候，围观众人都后退了两步，仿佛长英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王妈妈没有推辞，听到嫣红的名字虽然骂了两句“死丫头”，但还是答应长英会向姚鸿轩求情。
　　长英见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正要离去，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章初，他被怡红楼的小丫鬟引着上了二楼，接着二楼传来悠扬的古琴声，长英停住了脚步，跟着向二楼奔去，他没想到章初竟然是这样的人——白日宣淫！
　　王妈妈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蹭蹭蹭”地蹿向二楼翠红的房间。
　　长英眼看着章初跟着丫鬟进了一个房间，抬手就要推开房门，当场捉奸，却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理由阻止章初的行为。
　　他默默地放下手，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忽然里面传来开门声，长英闪身躲到走廊拐角，小丫鬟端着茶盘从里面走了出来，面带喜色。
　　长英心里暗暗骂道：“果然是个大色鬼，明明公务繁忙，还能抽出时间来幽会女子！浪荡！轻浮！”
　　坐在屋内的章初耳朵滚滚发烫，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不好意思道：“让翠红姑娘见笑了。”
　　翠红掩唇笑道：“章大人一表人才，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在心里思念着大人呢？”
　　章初捏了捏耳垂，跟着笑道：“估计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翠红缓缓地摇着手里的绢扇：“不知道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章初开门见山道：“你与嫣红姑娘相熟吗？可知道一个叫春生的人？”
　　春生就是悦来客栈的逃跑的小二，也是他拿着陈武的玉牌到赌坊去才使章初可以对悦来客栈出手。章初经过调查发现这个春生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只给他留了一套破房子，几年前偶然见了怡红楼的嫣红姑娘之后便情根深种，据春生的邻居说，春生曾经想买了父母留下的房子给嫣红赎身，还是嫣红姑娘亲自劝说才阻止了他。
　　章初明白春生不是不知道这块玉牌可以暴露他们的行迹，只是为了给嫣红赎身，他才贪图玉牌的价值，可能春生自己也没想到衙门会追查得这么快。
　　翠红摇着扇子，笑道：“我与嫣红都是这楼里的苦命人，我们两个关系还行，说不上特别好，也不算很坏。至于那个春生，我倒是不知道。”
　　章初看出来翠红在撒谎，他盯住翠红的眼睛，低声道：“我却听到了一个和你的答案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翠红停下了手里摇动的扇子：“大人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喽？”
　　章初：“至少你没有说真话，现如今春生已经逃跑了，他去了什么地方，是生是死没人知道，而怡红楼的嫣红姑娘据说也不见了，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而与嫣红姑娘情同双生姐妹的你竟然对次此全然不知，我不是傻子，你也不必想那些假话来搪塞我。”
　　门外的长英隐约听到嫣红、春生的名字，凑近墙根，想要听得再细一点，却看到小丫鬟端着茶盘又走了过来，他只能往拐角再缩一缩，一晃神的功夫，他就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声音，只有碗碟叮当作响，他知道这两人一定是在把茶言欢，冷哼一声，在心里把章初再度问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