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春在(十五) ...


  •   仁乐公主和延真公主闹别扭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碰到这两位的法宁公主。
      发现两个人只分别和妙华说话而不肯对话时,等太后等了一上午的法宁一个激灵,兴奋起来,握紧了自己的侍女琴心的手:“三姐姐也发现白玉徊的真面目了,哼,我早知道,三姐姐必会是先与我站到一边的!”

      从细节得出这样看似毫不相关的惊人道理是她们公主的拿手绝活。
      琴心的好奇心战胜了手被捏紧的酸痛,立刻附耳凑近:“公主是指?”

      “三姐姐马上要出降,嫁的还是杨嵚,杨潜的嫡子!这一家子可是如假包换的弘农杨氏!”
      傲慢如法宁,也不得不承认三公主这桩由官家仔细定下的婚事无可挑剔。即便她有镇国公那样的外家,可勋贵是勋贵,世家是世家。一改朝换代,勋贵就像韭菜一茬茬地换,世家却以清贵的姿态屹立不倒。
      “白玉徊那样水性,见着个别人家的夫婿就霸着不放,没道理不勾搭杨嵚。她这几日准是把三姐姐的人也勾搭上了。”法宁越说越高兴,声口也愈发带劲,“你说有没有道理?”

      “我觉得没什么道理。有琢磨杨家的工夫,不如好好改正你湖心馆的功课。”
      说话的却不是琴心。法宁一回头,看见三公主的含霜带雪的一张俏脸,再想讽刺也含在口中说不出来,一张嘴倒呛了满嘴的杏仁茶,“咳!咳咳...”
      咳完了又有些心虚,见一旁妙华公主在对她翻白眼也没再呛回去,只讷讷还礼一个白眼,便快步打着喊“祖母”的旗号进里屋去了。

      妙华左看看,右看看,抱起胳膊。别说法宁了,就是她至今也不知道二人究竟为什么突然别扭起来:“到底怎么了?你们谁都不说的话,我可就当法宁说中了。”

      白玉徊才不在意她激将,反正就是不开口。三公主却不能听这种话,掐了一下妙华腰间的软肉,啐道:“小孩子家的,不许说那些坏话。”
      又道:“杨嵚算什么好人,也配咱们当公主的争来争去?”但也只说“咱们公主”,就是不肯直说玉徊的名儿。两眼也着意瞧着前面,就是不瞧右侧的玉徊。

      不说就不说,从别人处挖也是一样。妙华咳了一声,也不能真任三公主继续骂她自己的未婚夫:“三姐姐,别这样说三姐夫,不然二哥得管你。徊徊,你说是么?”
      孰料话一出口,白玉徊还没怎么,三公主却脸色微微一变,转开了视线。

      哦,原来和二哥有关系。
      妙华若有所思。可二哥是怎么掺和进这件事的?

      *
      “...就是如此。妙华一直缠着我们问,我差点说漏嘴!”
      三公主到东宫来作客,忍不住一直抱怨,又见宋怀琮垂脸吃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气道,“——二哥!”
      她和玉徊的别扭就和他有关系!

      前几日,明明是二哥哥私下里跟她说,让她直接定下她自己做马球队甲队队长,带领公主皇子们训练,玉徊做马球队乙队的队长,顺带接待熟悉金陵贵女,可现在好了,玉徊一听消息生了大气,二哥却早料到似的,一开始就叮嘱她不能说是他的主意。
      只剩下她,一头雾水,被这两个人弄得晕头转向。

      “二哥不管也罢了,总得告诉我缘故吧!”三公主拉着他的胳膊不放,“徊徊是因为什么生气?问她她也不说,做队长不好么?有瞧着不顺眼的、有旧怨的,通通罚训练!”

      宋怀琮“扑哧”笑了。

      所有兄妹里,就属这二哥长得最肖先祖,笑起来像枝花儿似的。只是长成这副模样,跟随官家理政时便不得不板起面孔才威慑得住人,只私下里对妹妹们才恢复原样。
      三公主早习惯了,视而不见,继续抓胳膊逼问:“笑不管用。二哥!”

      “也没什么,说来还是你那单子上的贵女出的问题。”
      宋怀琮被抓住了胳膊,便没法子按原先的姿态斜倚在隐囊上。窗下锦帘半卷,风挟着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他换了个姿势,支住下巴看对面的三公主,“近来有几个文人弹劾仁乐,倒不打紧,都是些头扎糨糊里,眼睛黏的活儿,一直盯在仁乐身上找错处,说些‘和亲公主不上学’的话。但不巧,你那单子里十有七八都是那些人家里的女孩儿,叫仁乐一看,可不是生气?要我说,你方才的话说得很像样,与仁乐原样说一遍就是了,她必不再恼的。”

      年底了,言官也是要向上级交差的。每年十二月的弹劾折子都能比平常多八成。
      三公主知道得不这么具体,但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大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倒不能说是小事,但比她以为的要好解决多了。
      “方才的话?有旧怨的,通通罚训练?”
      三公主一想,笑了,“二哥,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回去找玉徊了,到时候会提你帮的忙的。”

      脚步轻快起来,正要走,却见宋怀琮笑道:“不行。”

      三公主一愣:“啊?”

      “我说别提我。”
      宋怀琮头戴铜莲花冠,倚窗坐着,拨弄了一下案上的小扇,不知小扇是什么做的,光斑反映到了玉雪似的面上,使他脸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他耐心地重复,“那几个言官是太傅的人,按道理我是不该拆台的。延真,你明白么?”

      三公主:“之前没明白,现下好像明白了。”

      宋怀琮逗她:“皱什么眉头,别怕,你不明白的事多了去呢。”
      然后趁这脸皮薄的妹妹生气之前赶紧岔开话题:“前几日鸿胪寺的人不知哪里搜罗了几匹良驹送了来,我却不缺这个。想来你也快去马球赛了,去挑一匹。”
      然后笑吟吟看着三公主。

      马球比的不光是技巧,也要比坐骑。谁会嫌马少?
      三公主心里雀跃,面上却还平静笑:“多谢二哥,那我就去了。”端庄步出了游廊,然后在宋怀琮探出脖颈远瞧的视线里果然悄悄加快了步伐,一溜烟儿奔向马匹。

      宋怀琮在屋内啧啧一声,摆正脖子摇摇头。看见薛襄立在门口一脸肉疼的表情,倒好笑,反过来劝他:“一匹马罢了,她们要打马球,难得松快这一回。这都不送,我这做哥哥的也太不称职了。”

      松快松快倒是没什么。有的松快,有的不给松快,那就有问题了。
      薛襄低声道:“既如此,那殿下为何让其余公主都在甲队,却要仁乐公主...”在这风口浪尖上进乙队与那群贵女一起?

      方才与延真公主说的可不是什么理由。言官是最不能沾染的,乖乖挨弹劾都难免遭他们反复讥讽,更别提让仁乐公主这样直接在言官眼皮子底下晃了——噢,我们刚弹劾过你,你就磋磨我家的女孩儿,你是想做什么?
      之后紧盯报复便是摆脱不了的事了。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是不变的道理。仁乐公主一旦担了马球队的任,不管对这几家的女孩有多宽和,也必会如此。言官是连宋怀琮一个皇太子都不愿意轻易沾染的,更不要说玉娇花柔的公主。

      廊下一阵风闷闷吹动竹帘的声音,片刻洒起了细雨。宫女无声点起了灯,显得屋内愈亮,屋外愈暗。
      “薛内人不会真忘了我们该做些什么吧。”
      宋怀琮看着自己的手指,把玩戒环,“自我回金陵,可信的人甚少,官家委任愈重。事务一桩桩愈来愈多,混进咱们的人也乱了,倒叫我觉得棘手。仁乐身份特殊,有六部盯着,自有按捺不住的人跳出来。风吹草低,方现伏兽。”

      薛襄想说却不敢说。
      殿下说的跟做的都很有理,可却没往一个方向使劲。既已要用仁乐公主当诱饵,那殿下你前几日又何必去提醒仁乐公主,让她小心那些文臣呢?

      宋怀琮维持着面上的笑意:“我总觉得,要她更信任我一些才好。”
      薛襄恍然,不说话了。

      把道理说通,日后也就不怕这位东宫总管在公主们面前说漏嘴了。
      宋怀琮挪开视线,看了会儿墙上雕刻伏虎下山的铁扇,看见那扇上有一页钉钮微微有些松动,薄薄一指宽的铁片翘了边。
      “薛襄。”他盯着墙上的扇,叫人来,目光却没动,停在扇上,沉思似的,安静片刻才道,“取下来,去修补一下。”

      薛襄应是,依言取下。宋怀琮拨开目光,才回到案前。

      *
      今日给太后请安过后,太后打发走了后宫诸妃,留下几位公主在身边说了一会儿家常话,便招手叫她们去内室。
      “前儿皇后孝敬我来一匣子首饰,但我一个老太太,用了也不过老黄瓜再刷绿漆,还是你们用的好。”
      太后扫一圈,招手让三公主来,笑呵呵的,“兰儿可以选三样。”
      众人知道太后是说三公主不日大婚的事,只顾忌着三公主面皮薄,都想笑不敢笑。

      三公主嗔太后:“祖母才不是老太太呢!谁家老太太一丝面纹都没有?祖母想充老太太,也得看看自己的模样才是。宫中可没人认的,上宫外贿赂贿赂,兴许还有人肯睁眼说瞎话。”

      周围公主们也唧唧喳喳捧起来,太后被哄得一直笑:“我们兰儿这小嘴啊,真是比蜜还甜,叫人怎么不喜欢!”
      她又把怀里的三公主搂紧些:“日后在杨家老太太面前,待她的心应和待我一样的,这样我才放心,知道么?”
      三公主双颊一红,其余妹妹哄笑,被太后笑瞪一眼:“挑你们的首饰去,不许逗姐姐。”便拉着三公主低声说起话来。

      都知道太后是不放心三公主,怕她应付不了自诩世家清流的杨家要多叮嘱几句,没人挤去打扰,都乖乖挑起首饰来。
      法宁拿两根指头捡起枚玉环,上雕松鸟鱼虫,其中翠鸟口中叼着的小虫还可在鸟嘴中骨碌碌转动,栩栩如生,十分神奇。她端详了一会儿,转头冲着白玉徊笑道:“玉徊,玉环。从前倒没发觉,你的名字真像‘玉环’,又雅致,又有仿古的典故,这玉环再配你不过了。只是可惜,不知道哪里有个李隆基来配你呢?”说着把玉环一掷,掷到了玉徊怀里,瞧着她笑。

      白玉徊前几日刚与三公主因为马球队的事吵过,虽昨日和好了,到底还不知道如何解决与贵女关系的事情,心下烦忧,见到法宁更是恼。文官盯着她不放的事不解决,她怕都等不到和亲出关的时候,哪有心思应付什么法宁公主!
      玉徊也不看她,只冷笑一声:“什么玉环?我是不敢收的,只怕收下了玉环,却伤了武惠妃。”

      法宁听出白玉徊的未尽之意,一想李隆基与武惠妃这对表兄妹,难免想到自己,立刻气了个倒仰。
      周围年纪小的公主听出二人吵架,都缩成了个鹌鹑。只妙华闲闲拣起一件东珠耳铛,听见玉徊占上风,她就不担心。
      “夸你一句,你倒容易当真。普通玉环又不值钱,拿去就是了。”法宁立刻道,“名字从玉,也不代表是真玉...”

      玉徊打断她:“你在说二哥么?”

      打进了宫,白玉徊虽美貌,却从没自傲。
      法宁习惯了讥讽,却第一次见识玉徊的脾气,一时卡了壳,脸颊通红:“你...”

      一阵风从半卷起帘的窗外吹来,慈宁宫的锦帘层层被宫女掀开。
      公主们转头,看见慈宁宫的宫婢也一层层蹲身下去:“太子殿下。”形貌美丽的少年自殿外步入。

      法宁结巴道:“二、二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春在(十五)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