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洛夜

3、第三章 景恕铭

　　此去北疆，我乃是负着皇帝哥哥的如火急令去的……
　　在没收了我的随行宝贝后，我那腹黑得连胡子都长不出来的大哥笑眯眯地表示：在和沐王爷的屁股后头，尚有大批辎重随行，若是李沐这厮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抵达昌庆城后组织护队出城迎接……
　　可当场问斩。

　　口胡！……我当时就愤怒地跳了起来，连珠炮似地询问我大哥，“为啥连送个信儿都要我传而且传不到就要死啦死啦地杀头？！皇兄，咱们大齐驿馆里的驿子驿吏递卒充役是干嘛玩意儿使的？！！再不济你鸽苑里的那些肥嘟嘟看起来就很好吃的传讯鸽闲等着养膘去烤么？！！！”
　　慢悠悠掀了掀眼皮，皇帝哥哥换了个姿势，半支着下巴看着我乐，“驿官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向昌庆城进发了……如果，我不让人传信过去，那谁来‘问斩’你？”
　　“你你你……”我闻言悲愤异常，立刻将之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对李玠同志进行了狠狠的批判，“皇兄！你这种做法从小处而言浪费了大齐宝贵的人力资源，在战争僵持的今天给了敌军以可乘之机；从中处而言伤害了我一颗纯洁着积极向上的心灵，不利于我们大齐君臣一心地建设和谐王朝；从大处说有损于你的帝王威严，一言九鼎君无戏言啊皇上！！！”
　　“说完了吗？”皇兄问我。
　　我点头，一脸的正气浩然的沉稳。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北出朝阳门以后立刻掉头南向去江南的鱼米之乡游玩一番后，然后再考虑是否前往昌庆？……想都不要想！李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军营锻炼去……七日内赶不到昌庆，我定着人五花大绑了你押解到皇陵刎首谢罪去！”
　　我被他的揭露和爆料震惊在当场，呆傻半天后不死心地询问，“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江南丰宁的？”
　　皇兄拍案而起，震得桌面上的玉质笔筒颤巍巍地摇摇欲坠，“昨日你从母后的泰和殿里出来以后，拉着东暖阁里小宫女的手怎么说的？！”

　　我被他这声重拍和喝问镇得立刻蔫儿了起来……皇兄，你居然把情报工作都做到了我触目所及的美人儿们的身上，真是叔和婶都不可忍啊……
　　昨日里，我确实调戏了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宫女来着，她的小手……哎呀呀，软软的暖暖的分外可爱，于是俺一时得意忘形，冲口而出的就是，“小妹妹你且等着哥哥我从丰宁古城里给你带上好的胭脂水粉来！”

　　丰宁地处江南中心，那里盛产米脂一样的婆娘和把婆娘们变成米脂的胭脂水粉……其中，真正上好的极品，是在宫里头“妃”字级别以下的皇姨皇嫂们都用不着的。

　　我张口结舌，“哥哥哥哥我……”
　　我皇兄用眼神狠狠地削了我一刀，力度强可飙血，“劲敌压境、国难危急之际，你李沐除了到处喝花酒泡姑娘，还可曾做过一分一毫的实事？！”
　　我本来还想弱弱地分辨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世人只见我疯癫却看不穿俺心里的那把火热……但是看我皇兄气急的样子，还是又弱弱地忍了下来。
　　“……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个顽劣性子，你当我当真不舍得罚你？！”越训我越有感觉的皇兄上前一步揪住了我的领子，“从帝京到昌庆，四天的时间足够了！你给我即刻启程！！……朕定要修书一封给景恕铭，要他手段尽管地使出来，上着心地好生磨炼你！”

　　然后，他踹了我一脚后，拎着我出了御书房，丢出了朝阳门……
　　哦，还顺带着扔给我了一个心理和生理兼具的负担。

　　现在，这位姓“戴”的负担总算结束了他喋喋不休的魔音贯耳，拱了拱手说，“王爷，我们可以在前面小镇的客栈里歇脚。因为据我所知……”
　　“停停停……”我有气无力地试图再次打断他的话。
　　一定是我的表情太过于颓废和要死不活，所以这次的制止轻而易举地生了效。

　　歪歪斜斜地从马背上跳着脚地爬下来，我迫不及待地向这家小客栈的老老板要了两间上房。
　　——奶奶的，耳边总算清净多了。

　　白纱围制的灯盏太过于昏黄，远远没有我王府中的长明灯来得舒服。
　　我懒得再下床去吹灯，大字状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想着我这次北上之行。
　　啧啧……景恕铭、小景子、景面瘫……连景叔都管不住的我，就凭他那些小手段就能制得了我？
　　——皇兄，你未免所托非人。

　　·

　　还记得我们几个一开始跟着景叔学习行军布营、策略计谋的时候，景恕铭就已经显出了他作为“面瘫脸”的本质……但彼时的他不爱说话，却很爱和我在一起胡玩儿。
　　——不管一开始怎么样地戏耍他、栽赃他、欺负他、陷害他……他总是冷着脸接受了他爹的惩罚之后，再过来黏着我一起玩。
　　一而再再而三地，我就默认了他这个小弟，再去捉弄他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下手了……于是，渐渐的，我就只在自己做了错事之后才会逼着他来顶罪了。
　　虽然这也是栽赃他、陷害他，但是出发点已经由主观的恶意变成了客观的非本意了。
　　咳咳……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太容易心软了啊！

　　如果就着这个态势发展下去，景恕铭那个面瘫到现在肯定也是我手下的小弟之一，而我大哥盘算已久的着他管教我，定然也会成为一句空话。
　　可是，事情都是运动的，变化的，发展的……和不可知的。
　　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具体时间我已经忘了，但是我肯定存在着有这么一天！
　　在这一天，也许景面瘫他对着太阳突然就明悟了，认为跟着我胡混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人生，认为总是替我背黑锅的人生是充满了悲催的人生，认为作为大齐儿郎的一生应该是像他老爹一样牛逼烘烘地金戈铁马、驰骋战场的一生……
　　于是，丫的一溜烟地跑了！

　　他这一跑，就跑去了东蛮。
　　成了领兵十万的守疆大将……手下的一个典军，然后一步步地升到了骑校尉、都校尉、佐军司马、中郎将、都尉……一直到现在的少将军，用异族的累累头颅堆砌起了自己的丰厚军功。
　　自从景面瘫走了之后，我曾经在一段时间内觉得生活甚是寡然无味。玩耍这些东西，总要在身边有一两个意气相投的狐朋狗友拉帮结派地玩着，才会有意思；每个男人的成长过程中，都离不开一个从拖着鼻涕起就和你一起并肩做坏事的好哥们。而且，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景面瘫一走，我在短时间里就找不到那个能替我顶罪的好淫了！……被景叔那小鞭子抽得啊，极为销魂。
　　在景恕铭离京的十年里，他不是没回过帝都。只是每每和他相处时，总觉得此人变化了很多……眼神愈发地冷得让俺不好下手欺压人。
　　尤其是在一个夏夜里，我费尽心思地带他去京城里顶有名的风尘巷子开眼界，开了大价码请了五六家的花魁上画舫助兴……结果，还没等得及人家姑娘脸上的笑容展露出贝齿银牙来，他就抬脚踹翻了整条舫船，再抓紧了我腰间的束带一路轻功地窜回了将军府。
　　——他娘的，就是为了显摆自个儿的武功高不是？！

　　被景面瘫交给景叔手中，又添油加醋地说了我一通胡闹事后，景叔好生教育了我一个月……且不说他老人家手中的三尺柳条换了几根，单单是被罚推演的沙盘，数目多得就足以让我抓狂着化身月圆中天下的狼嚎。
　　从一起狼狈为奸地做坏事的狐朋狗友，变成了专门打小报告和告密起来无所不用其极的监护人助理……景恕铭同学，你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鬼迷心窍啊！
　　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我一定在景恕铭对着大太阳明悟的时候，一个头槌撞晕他！！！

　　托戴准动不动就能“用唠叨杀死你”的福分，我在余下日子里的赶路过程中，总是处于不断狂奔疾驰的状态——从吃穿住行、言语笑谈、偷瞄美女……任何事情都能被此人拿来说教我的举止不端，我可不想在他的“爱国主义”教育中增加一条“赶路不力”的教条；而且，早到一天昌庆我就能早一天摆脱他……到了那个时候，老子一定要分配他到军伍的伙房里去扛肥猪！
　　为此，我都没来得及去欣赏在刚破了冰的河边、在甫抽出了新芽的白桦树下、在浅水青石板的河岸边……那些清秀袅娜的浣衣姑娘们！
　　这笔心灵上的莫大损失，被我暗暗地记在了景面瘫的账面上……木有办法，戴准这小子的后台是我大哥，扎手的硬点子俺从来不去碰。

　　在三天半的全速赶路后，灰头灰脸的我终于在视野的最远端看到了昌庆古城的灰土色城墙。
　　一路劳顿奔波，就连一向总是平板着脸聒噪不已的戴准都带着些许的动容说，“到了。”

　　……啥？
　　……什么？
　　……这一定是我听错了，必须的……

　　用“疑似银河落九天”的口沫横飞，坚忍不拔地摧残了我三天半还多的戴准大爷，在我们的行程终于抵达终点的时候，居然只是用了简简单单的“到了”俩字来表达出他的感想？！而且这两个字里，怎么听都有一种从中解脱开来的放松和感动……他奶奶的，施害人比受害人表现得更加无辜和受害，这是和皇帝老子强抢民女一样让人憋气的行为！

　　仲春的正午时分，阳光已经颇为灿烂了。
　　我木然地转过头去，木然地看着依旧沉浸在动容余韵中着的戴准……彼时，从上风向处飘飘悠悠地荡来了一片翠绿欲滴的碧叶，扑入我和戴准之间打了一个轻巧的旋儿后，施施然地向远方荡去。
　　此时此景，俺深深地有感于应该说点儿什么，于是就维持着先前的木然开口道，“戴准，你为什么不说‘在皇上的blablabla下……在我们的blablabla下……经过了blablabla……我们终于抵达了昌庆blablabla……誓将乌鹘小贼blablabla……”
　　戴准轻咳了一声，用两个重复的话语作为了回答，“到了。”

　　——活像是一路上滔滔不绝的是我，惜字如金的人是他似的……

　　大概是我的目光从木然转为悲愤和声讨的速度过于迅速，戴准错开了和我对视的目光，小声但是清晰地说，“皇上说了：帝师三千，沐王爷所怕的唯有唠叨的付少傅。”
　　然后，顿了顿后，又带着淡淡地谴责说，“沐王爷，没话找话说，也是很累的。”

　　太阳他喵的……皇兄，你又玩儿我！
　　戈壁他妹的……李玠，你良心真是坏得没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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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打劫你们的评啊……霸王不是好孩子……
每天日更会肾虚的，日更的人求表扬~~~~【PPS：日是动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