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洛夜

2、第二章 大齐天子

　　乾福殿里的熏香典雅中又透着一股子装腔作势的皇室威严，大齐国的当朝天子从他的龙椅上站起身来，带着衣摆拖曳在地上的沙沙声，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然后抬高着一点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景郡主？”
　　我没出息地后退了半步，同时努力做出一副深情状猛力点头。
　　皇帝哥哥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笑声中，听不出来到底是在嘲笑我还是在嘲笑我说的话——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他只是想用这个笑容，表达一下自己的面部神经很是协调的事实。

　　“景郡主已经指婚给了和硕怀敏王爷了……李沐，你该不会在假装不知道这位‘情敌’恰好是你自己的四哥吧？”皇兄一口指出了我的异想天开，而且尾音的语气，很是上扬。

　　我哀怨地看了大哥一眼：哥哥，你刚刚果然是在嘲笑我！

　　揉了揉鼻尖，我不死心地继续出谋划策，“习气是可以传染的，习惯也是可以养成的……在父皇的勤勉执着和以身传教之下，说不定景叔会稍受影响，在外头还有个什么私生女啊遗腹子啊之类的……皇兄，你就放心地去找她吧！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什么门户不当而有对她非打即骂的卑劣行径的！！”
　　皇兄盯着我看了半天后，一背手就转身走开，迈出了两步后，又脚跟一转地来到了我的身后，在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他的龙“蹄”一脚就踹在了我屁股上——
　　“李沐，你可真够卑劣的。”

　　皇帝哥哥的这一脚来得太过突然，下脚的角度十分刁钻，再加上踹过来的力度毫不留情……于是，我就以一种很是丢人的姿势被踢翻在了金红色的锦缎地毯上。
　　还没等我考虑好怎么样才能既帅又优雅地爬起来，我皇兄就轻飘飘地甩过来一句话，“既然皇弟想替封国公接收景郡主的要求朕无法答应，那……”
　　我心中警铃声大振，急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半直起身子，“皇兄，我不要被……”
　　“……那朕就准许景将军接收你好了。”

　　一个前扑搂紧了我皇兄金光闪闪的靴子，我抽抽噎噎地酝酿着情绪准备嚎啕大哭，“亲哥哇！呜呜呜呜……”
　　李玠习以为常地看了我一眼，用他被搂着的脚尖踢了踢我的手臂内侧，然后心情极为大好地说，“谢主隆恩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干嚎，把自生自产的晶莹的液体全部地抹在了我大哥金碧辉煌的龙袍下摆上。
　　咳！……既然是干嚎，我可米有说抹上去的成分中，有泪水这种玩意儿。

　　第二天的朝堂上，我大哥就咣哩咣当、噼里啪啦、稀里糊涂地表扬了我一大盘，那堆砌的词藻都快赶得上当朝宰辅下巴上丛林茂密的胡须根数了……
　　对其这段长篇大论进行精辟的总结，以及去伪存真的概括后，可以简单地归纳为一句话：
　　——李沐这厮，生得不妥，活得堕落；闻之生厌，望之欠揍……特许其被人看管、回炉重造，钦此。

　　我大哥这一手帝王绝学玩儿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反话正说”、“明扬实贬”的精髓被他发挥得酣畅淋漓……幸亏我一向为人聪慧、反应敏捷，这才看出了他的不良居心。
　　于是，一纸诏书，我就被我皇兄调到了北方昌庆城去做右督部了。这个小城地处北国边境，有着大量高鼻梁深眼窝的漂亮姑娘们举起小皮鞭温柔地抽打在放牧的小绵羊身上……先哲有云：风吹草低见姑娘啊！
　　如果是在往日，我肯定以假公济私为指导原则，屁颠屁颠地撒着欢儿地驾驭着我的小马，直奔北疆昌庆看姑娘们了……但是，现在大大地糟糕！
　　原因很简单，这个右督部是景面瘫帐下的右督部！别看带了个看起来很牛二的“督”字，其实就是大将军帐下的一个跑腿的和打杂的……景面瘫收罗了他没被打残的镇威军，退守在了昌庆城，厉兵秣马、咬牙切齿地准备着反攻大计。
　　我皇兄在这个时候派我去昌庆城，岂不是想要将我一脚踢进……

　　咦咦咦？……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岂不是让俺去抢军功的咩？！

　　想通了其间的关节，我立刻欢天喜地地跪了下去，喜滋滋地三呼万岁后咧着嘴傻乐个不停。

　　临行前，我过去向母后辞行。
　　我那徐娘半老、风姿卓越、美艳不可方物的亲娘拉住我的手很是不舍，“沐儿你一向娇生惯养，现在要去军营受罪……你哥哥未免太过舍得。”
　　“皇娘你放心！”我把自己的胸膛拍得震山响，“小小的一个乌鸦族，还不是你皇儿的对手！我一定要把咱们大齐的威风，打给那群没毛儿的乌鸡好好看看！”
　　母后闻言后眉宇稍霁，轻轻叹了口气后，慢声慢语地劝慰我说，“你不要埋怨你哥哥在这时候下这种命令……乌鹘人这些年在萨巴顿大汗的率领下，羽翼渐丰。他们本来就是游牧民族，骁勇善战、崇兵尚武……而晋武将军新逝，北疆一线岌岌可危。你现在过去昌庆，也代表了皇家的威严和决心。危难之际，顶起咱们大齐的脊梁！给你景叔也争口气……”

　　“俺知道！”我信誓旦旦地说，“俺一定不会丢了皇家的脸面，啥事儿都不干地也要跟景面瘫抢军功！”
　　“你这孩子……”母后温柔地笑了起来，微凉的指端攥住了我的手腕，“都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是爱说这些胡闹话……到了北疆之后，与人开战切不可临阵惧惧，凡事都要听景恕铭的话，有什么不懂和难为的地方也尽管去找他……争得一个功名回来，也好让皇上给你挂个军职，总好过你只抱住一个王爷的虚名整日在帝京里胡来……”

　　丫的！是谁又在我皇娘面前乱嚼舌根了？拖出午门去TJJTDS！！！
　　她老人家一向温柔得不得了，称呼人时连人带姓地抬高一点点声调就是在生气了。现在说我什么“抱住一个王爷的虚名整日胡来”，就已经是了不得的训诫了！
　　不过，皇娘这盘话的中心思想也无非是让我该下手时就下手，眼明手快地跟景面瘫抢军功……
　　——至于她说的那句什么“凡事都要听XXX的话”……彼时，泰和殿内突然平地起风、飞沙走石、暗无天日、鬼哭狼嚎……咳咳，简而言之：风声太大，俺啥都木有听到。

　　按照我的预想，应该是本王爷带了一票如花美眷，在前有高头大马开道，后有十辇马车随行的浩荡派头下，莺歌燕舞、敲锣打鼓、喧嚣得尽显我和沐王爷的威严地慢悠悠地踏上北上的道路。
　　但是，预想这个东西就是为了凸显出与现实的差别的……
　　事实上，我是被我皇兄大脚开踹地赶离了京城的……
　　我的如花美眷，我的青丝小轿，我的恶仆刁奴，我的十里风荷不醉不归人的上好佳酿！！！
　　——这些我费劲心思收罗的、准备带着随行的好玩意儿，悉数都被天子哥哥收缴了去，只是不知道是中饱私囊还是填补国库了……
　　不过，整个国库都是李玠一个人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是后者！！……这腐败的落后的令人发指扼腕的央权独裁专制政治啊……

　　大概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太过于明显，唯一一个被允许跟在我屁股后头的王府护卫戴准小声地安慰着我说，“王爷，万岁爷亲自来送您，这可是天大的荣光……而且，您刚刚要带的那些随行人员也着实有点不大像话。”
　　我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懒得跟这种粗鄙之人谈论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质量这等高深话题。但是，耳边的聒噪却渐欲地愈发甚嚣尘上了。
　　“……此番我们北上，乃是为了……奉了……上承……下接……，乃是高扬着……宏大着……代表着……体现着……”

　　这个戴准，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只见他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开开阖阖，迸发出的词语滔滔不绝得像是汛期的汪洋大河，平板有序的出口话语中简直可以折磨死人。
　　我不无恶意地猜测着，若是让此人在阵前巴拉巴拉巴拉地说上一通乌鹘族的大逆不道和逆行倒施……说不定会不战屈人之兵的耶～

　　刚想到这里，戴准立刻一板一眼地说道，“此次乌鹘大举进犯，乃是犯了……冒了……逆了……反了……；殿下与景将军联手，大可……势能……定会……必将……”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漫天的烟花。
　　狠狠地一夹脚后跟，被马刺扎痛的骏马一声嘶鸣，扬蹄向着官道的远方奔去。
　　他奶奶的！要是知道这个新调任来的王府护卫长说话如此地堪比生化武器，我情愿带着凝雪上路然后被一票嫖客追杀，都坚决不要他这个所谓的大内第三高手来当跟屁虫！！

　　耳边的风声呜咽，迎面而来的春风还带着三月的料峭寒意。这种恰到好处的料峭寒意还没有驱散我心中的郁闷，耳边又传来了戴准的“魔音”。
　　“……还请沐王爷放心地杀敌报国，有属下在一天，定然不会让王爷伤到半根汗毛！”
　　我无神地扭过脸去看他，“……戴准，你伤的是我的玻璃心……”
　　“玻璃心？”戴准不愧是被我皇兄交口称赞的有数高手，在疾驰中还能保持面部的平静和语调的安稳，“王爷说的可是西蜀进贡来的琉璃制器？属下以为，只要王爷能在昌庆城中立下灼灼战功，莫说是一个玻璃心，就是要整座琉璃殿，皇上也会舍得的！所以，我们应该……还应该……现今形式是……如今之计要……故而急需我们……”

　　呜呜呜……我欲哭无泪……
　　你丫的腿上跑得跟风火轮一样，为毛就不能暂且停了嘴里的聒噪啊！
　　……米错，戴准大爷正是没得马骑，撒开了俩腿过来摧残俺的！！
　　……皇帝哥哥，你良心坏得大大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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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气象……大家要热情起来，在这寒冷的冬季见证我们的激情吧……【看我正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