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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合 ...

  •   在老白成为我师父之前,我是有师父的。

      我原先那师父叫老黑,名字刚好和老白对仗。

      老黑面黑心也黑,乃是当年横行在黑山原狼牙口的大妖匪。

      母枭匪。

      我九岁起跟着老黑回狼牙口,跟着她混了有十年。老黑待我还算可以,还承诺过完她三百大寿,就传授黑氏妖门绝技给我,然后呢,让我继承她的事业,将我们狼牙口第一匪帮黑风寨做大做强,远的不扯,最起码要成为千里黑山原的霸主。

      她这饼常画的我热血沸腾。毕竟比起老黑,我纯纯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匪修。

      但自打老白一刀将我师父老黑劈死之后,这饼彻底化成了泡影。

      事情的起因,或许要从我代表老黑去收账的路上遇见老白说起。

      作为老黑唯一的弟子,我奉老黑之命去隔壁赤木川上鬼间货栈要债。这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在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黑山原,邪祟妖魔横行,连同这里盘居的极少数人族修士都格外邪性,崇弱肉强食,杀戮抢夺是家常便饭。世道乱糟糟的,老黑跟风扯一面大旗,成立黑风寨,扎根狼牙口做大王,几年的时间,杀出一条血路来,威望日积月累,然后堂而皇之跟周边地界上开店营生的商客们收保护费。

      当然别家友邻匪帮也收,但我们都守妖匪道上不成文的规矩:谁先收到,账就归谁家。

      如果有哪个头铁不肯给,好说,明抢便是,谁抢到归谁。至于商客们相应的保护?不存在的。

      老黑说我都这么大了,得好好练练我的胆,让我去鬼间货栈要账,不许带帮手,如果我单枪匹马能把账要回来,账银分我三成,黑风寨大权分我三成。

      这是天上掉的大饼啊!有钱拿,还有权享,我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当然也意味着高难度和高风险,不过我无所畏惧。富贵险中求嘛。

      临出门前,我别的没求,唯独烧几炷香拜了拜天,希望有个好天气,能让我快去快回。结果乌泱泱的风沙刮不停歇,我骑着我那脱相的老马跑了一上午,灰尘迷眼,出狼牙口就不停绕圈子。不知不觉绕得有些远,于是在颠簸的荆棘道上,看见了当时正拿着个破碗,低调要饭的老白。

      话说他当时,应该........是在要饭吧?

      近几年要饭讨生活的越来越多,这是有点子说道的。

      狼牙口位于黑山原。黑山原、日蛮野、沙戈以及呼乌夜勒等地方都属于苍北境。苍北境万里疆域,乃是正经的邪魔歪道聚集之境。因为与较为强盛的荒漠境相邻,早先一直半抱着荒漠境的大腿,只近些年荒漠境局势动荡,掌权的几个高阶大佬分权内讧,将荒漠境分割成十几块各自为政。大佬们互相征伐自顾不暇,而类似苍北这样的悍乡僻壤,彻底成了毫无秩序的凶蛮之界。

      虽说苍北境也算个修行之地,但因为杀戮抢夺导致邪气不断滋生,再加上连年大旱,故而这一带灵气十分稀薄。妖修们有点梦想的,会逃去中原或者更远的灵气充裕的地方寻求生存之道,或者干脆跑一处深山老林做个普通的生灵,没本事的蝼蚁草木,只能就地挣扎。偌大的黑山原说句饿殍遍地也不为过。倒是剩下我们这些刀口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货色还撑得下去,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扯远了,说说我第一次见到老白。

      春日的沙尘暴来的极为猛烈,天灰蒙蒙的,满目萧索荒芜,能望到尽头的地方冒着一堆又一堆干枯的荆棘丛,接连无数败瓦残垣。老白坐在荆棘堆上,支起双腿,就着灰土吹响一支短笛,呜呜咽咽,时断时续。他脚下是一只损破几角的小碗。他的身边是一卷烂席,卷着不知名的尸体。

      我那时不知道他是给无名死去的人吹渡魂曲,只觉得他吹这曲儿怪有意思的,能使忐忑之心变安然。而淡定吹笛子的老白,让沙尘从头到脚盖了厚厚一层,他的衣服看上去颇有披麻戴孝的意境,十分应景,也能看出来他那俩波棱盖上还有老大补丁,针脚粗糙,错落有致,即使灰土混融了颜色也能看出不协调。虽然但是,我肯定他妥妥的年纪尚轻,风沙虽将他的脸吹成了土俑,也能从五官凝沙固土的轮廓上看出几分姿色来。

      老黑以前教导我,说我们这地方不是丑妖就是丑人,糟心。所以对有点姿色的公物,表达关怀和善意不是罪过,谁让人好看呢。

      老黑说的对。于是我从我的小钱兜里,拿出仅有的一颗小灵珠,掂了掂分量,扔进他那小破碗,还豪迈地说,“把你那同伴找个地儿埋了吧,埋了你再吹。你闻不到尸味儿吗?再吹下去怕是都要臭了。”

      老白看了我一眼,认真的点点头。又盯了他那要饭的碗一眼,小灵珠还在碗里叮铃铃转着,宛若赌桌上被摇晃到意犹未尽的骰子。

      他很有礼貌,“多谢。”

      我又觉得不对劲,荆棘道离狼牙口不远,要是在附近碰上给老黑张罗公妖的狗腿子们,那便是嫩羊羔子入虎口,有去无回。于是劝了几句,“这里不安全,要饭会丧命的。抓紧时间往南边走,据此百里有个地方叫鬼道梁,梁上老妖最近几天不开杀戒。因为他正在办喜事,你蹲道梁口上专给他磕恭喜头,一准儿多赏你些小灵珠。”

      他又愣了一下,似乎说了点什么,但是风刮的太大,我也没听清,就很潇洒的回了一句,“不客气。”

      我扬长而去,除了满身风沙,没带走一片根本不存在的云彩。

      那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做的第一件善事吧,记不清了。

      连着两天沙尘暴,阻碍了我的进程。别问我为什么不御剑飞行,可拉倒吧,就我们这种土妖,厉害是厉害,但跟正统修炼便可随随便便飘上天的人没法比,再说碰上这天气怎么飞?耗费内力不说,到跟前又有什么实力跟对方要债去?

      合该我命里没有这笔财运,第一次单独要账,到达鬼间货栈的时候,那里已经空荡荡,别说人,连鬼影都没一个。显然早被洗劫一空,连同我的心也空了。

      我要怎么跟老黑说,师父我去了鬼间货栈,没人,所以我回来了。

      然后安静等着师父赏我两个大比斗,罚我滚出去站石头坷垃里喝风吃土?

      我那个师父啊,我还是敬畏的。她老人家一不高兴,往后都不传我衣钵了我上哪儿哭去?

      她待我过于严厉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跑路,但不现实,现如今兵荒马乱的,我这点本事,还不足以独闯江湖。算了,回去认罚吧,吃几天土也好,全当减肥了。

      也是奇怪,折回去的路上晴空郎朗,一片艳阳照荒原,天上云霞成堆,雁们一对又一对在上空盘旋,还引颈高昂,也不知道在歌颂什么。

      真晦气。

      我一个呸字狠狠吐出来,心里堵的结结实实。

      路过空旷的荆棘道,想起前日见到的吹笛送葬的少年,心情越发沉重。

      一个子儿没捞着,还搭进去一颗灵珠。总以为自己要账能发财,都瞧不上这点子东西了。嗨,大意喽。

      等到挪着纠结的脚步返回狼牙口大匪窝黑风寨的时候,迎接我的,并不是我师父搂着美妖顺便甩我两巴掌引起周围哄堂大笑的场景,而是寨子里满地血呼啦此的躺尸,包括我师父的。

      很显然,她是被一刀劈死的。而且用的还是她自己那把锃亮的宝刀。老黑歪躺在黑风寨大堂的虎皮宝座下方,杀她那刀就戳在一旁斑驳的柱子上。用的也是老黑杀人的招术,将人用她那刀从中间一分为二,震慑力十足。

      老黑虽然死在了自己刀下,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被一分为二,此刻眼睛睁的溜圆,俨然死不瞑目,一条血线从眉心蜿蜒到下巴,滴滴答答。

      她大半身现了原形,半截毛茸茸的黑尾巴蔫搭在垂落的手臂上。

      我当时真的,目瞪口呆。

      更吃惊的是,我看到老白从高大威猛的虎皮宝座后面猫着腰走出来,然后直起身子,顺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微笑着跟我打招呼,“嗨,回来了?”

      我本能的将刀唰的从腰间抽出来,对准朝着我礼貌性微笑的少年,保持着一个兼具防御性和攻击性的姿态,但......脑子是懵的。

      整个世界一片混乱,不知所云。

      老白盯着我那明晃晃的刀尖试图解释,但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开头,于是跟架势凶狠实则呆若木鸡的我摊了摊手,“要不你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来说。”

      我大概是愣了三分之一盏茶的功夫,才晃过神来,意识到我终于不用捱那两个大比斗了。

      但是我没有师父了。

      虽没搞清楚状况,依然紧握着我那没什么卵用的刀,然后甚为遗憾的走到我师父跟前,右手用力抹合上她颇为不甘的双眼。

      毕竟以往我师父杀了人或者妖,我都会一个个的趟过去,把他们的眼睛挨个儿合上,好让大家投胎的时候想开点。这样的话,我就会安慰自己他们死的心安理得。

      没成想,这回轮到我师父了。还是老话说的好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做完这些,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的匪窝也没有了。

      我那苍北境黑山原第一帮的皇图霸业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我一无所有。

      这人呢,一绝望吧,反倒容易镇定。于是乎,我将力量都注入在我那把有点豁口的尖刀上,然后杀气腾腾的问,“你个要饭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杀你们黑老大。”老白更淡定,仿佛跟我在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又毒又坏。”老白顺便指了指匍匐在老黑脚下的其他躺尸,“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这地方乱的太久了,把坏胚子都收拾掉,多少能消停点。”

      老白这个逻辑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不过么,狼牙口最厉害的妖匪死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寨瞬间覆灭,这地方往后就能太平?

      感觉也没那么靠谱。无所谓了。反正我现在非常冷静。从老白灭活的手法来看,死在他手下只需要一瞬,大概率也不会疼,因为他出手特别快。

      但即使如此,我依然硬着头皮举刀,随时呲一呲我自以为是的尖牙,以维护我愿意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尊严。

      甚至冷着脸道,“少年,所以你在等我来?好杀了我?”

      估计我那黑师父还舍不得投胎,多半在黄泉道上等着送我两个大比斗呢,我这就找她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还是逍遥联盟系列,和还没成型的《南疆往事》都属于之前系列故事中另一种假设的衍生。完全能够独立阅读(必要的新增设定会加在文中或者章节有话说)。
    本文另有一名《逍遥曲》,男主是之前逍遥完结文《传闻中的小师叔》(逍遥行)里的一个男配,人设和之前差不多。(这是送给逍遥系列老读者的剧透。)
    日更,这是最重要的。
    这里补充一下因为南疆是两万字左右的短萌小故事,后续会找个恰当的时间完成存稿走新链接放出来。
    原本应该在今年底之前存稿完同系列《逍遥辞》,很遗憾因为今年大环境造成的种种让我过的有些艰难,精神内耗严重,不得不停下来进行调整,于是给逍遥辞写存稿的时间最后用来完成了这个女徒男师的脑洞。
    屿川与离取自师徒俩的名号。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暖文,无任何多余CP。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得到了治愈。
    既有收获,便义无反顾。只在纠结故事视角的时候费了些时日,最后还是定了第一人称。希望能带给喜欢这个系列的朋友不一样的体验。
    感谢路过点进来的小天使们,愿往后所思皆乐,随处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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