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只娇娇鬼》卿卿如我

1、第 1 章

　　熹微晨光刚漫过窗棂，一道声音就在姬楚耳边炸起：“快起来！卯时了！”

　　她人还是朦朦胧胧的，嘟囔一声，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一只手捏起她的耳朵，幽幽的冷气吹入她的耳廓里：“还想不想考好了？”

　　饶是吹来的空气泛着寒意，她耳朵也染上绯红。

　　姬楚唰地一下起来，用力朝对方扔了个枕头，吼道：“这是女儿闺阁！你能不能有点男女之防？你还要不要脸了？”

　　枕头落到地上，对方冷笑一声，不理会她，哗啦啦往姬楚的腿上扔了无数本书，“先把划线的部分背完。”

　　姬楚欲哭无泪，挣扎地下床，草草洗漱完毕，连头发都顾不得梳，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站在窗前开始背诵。

　　昨夜子时才睡，今早卯时就起，每天至少八个时辰伏在桌子上，让她现在一见书本就犯恶心，却也不得不捧着书背下去。

　　自从先帝允许女子科考，天下有条件的女子无不想通过科举证明自己才能。姬楚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知府，从小请来先生教导姬楚诗书，她也犹爱诗书文章。幼时其他的童子互相追逐打闹，折花摘草，她却抱着一卷书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

　　稍长大一些，宴会上张口赋诗，洋洋洒洒挥毫文章不在话下。旁人俱称赞“姬家有女名麒麟”。她也因此带了些年少意气，及至童子试院试均列第一，嘴上虽然各种谦虚，但心底的自傲轻狂早就飞出天际了。

　　然而一切，在谢云晏来的那天打破了。

　　谢云晏出现的时候，是仲夏。

　　姬楚上午写了篇经义，自觉写得真棒，放到整个钱塘都能稳进前三。下午友人邀她去城外长生山上玩，她开开心心地玩儿完归家后，发现案上的经义被朱笔批了满满的叉，一旁还用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注解。

　　那字极漂亮，俊秀有力，风骨天成。她先是被字吸引了目光，再看了几眼内容，不由面色通红。

　　上午还觉得完美的经义，被这人一点拨，她才发现通篇全是漏洞。愈看下去愈是吃惊，此人的分析与论点犀利老辣，于平凡处起波澜，往往山穷水尽时，被他轻轻一转笔，劈开一片开阔的天地。

　　她与之相比，好似刚学字的幼童面对一代大儒。

　　姬楚兴奋得手都在发抖，忙去找管家与父亲，想知道是谁提点她。可问了一圈，并无人拜访姬家，姬楚的房间也未有人进来。

　　她私下吩咐仆人严加看管她的房间，次日又写了一篇经义放置桌上，自语道：“就写一篇好了，阮阮还要我陪她去上香。”随后吩咐下人备车离去。

　　门吱呀一声阖上，寂静无声。

　　隔了半个时辰，空无一人的房中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

　　可那个人不是从房门或窗户溜进来，而是从梁上悠悠地飘下去。

　　真是飘，此人一袭白衣，长身玉立，面色苍白，容颜却十分俊美。唯一遗憾的是浑身有点透明。

　　这个透明的不知是鬼还是妖魅的公子飘到了姬楚桌上，眼里露出了些嘲讽，提笔便是勾勾抹抹。

　　半响后舒心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姑娘还挺有天赋的，就是有点浮躁。”

　　屋顶上趴着的姬楚只觉阴风阵阵，双眼惊恐地瞪大，她手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只见那公子心满意足地放下笔墨，飘至梁上，姬楚慢了一步，转瞬之间，白衣公子发现了她，两人的视线直直对上了！

　　姬楚心里咯噔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毛发一齐竖起来，心中回旋着一句话“吾命休矣！”

　　她揭了一片瓦，因此对方只能看到她一双大眼睛，两人死死地凝视着彼此。

　　“鬼啊！”那白衣公子尖叫一声，嗖地不见了。

　　姬楚吓得魂都丢了，忙换了间房舍。

　　惊吓之余，她硬着头皮去见付思闲。

　　付思闲与她是邻居，父母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只是付思闲却不喜读书，整日好舞刀弄棒，索性被送到龙虎山学艺。

　　付思闲与姬楚年岁相当，幼时没少置气，姬楚仗着女孩比男孩早发育，很是欺负了他一阵。她非常怀疑，付思闲去龙虎山学艺，跟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待到付思闲学成归来，姬楚由己度人，害怕被他报复，只好缩在家里不敢去见他。

　　姬楚递了拜帖，拉了两个丫鬟一齐壮胆。谁料付思闲大大方方地请她到花厅，脸上满是揶揄的笑：“苏小姐有何事请教？”

　　姬楚老老实实地把事情说了遍，付思闲思忖片刻，迟疑道：“若我所料不错，可能是科场鬼。”

　　科场鬼是书生死后化成的，因为未登科的怨念太深，他们把高中的愿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经常修改士子的文章，弄乱他们的笔墨纸砚。

　　姬楚想了想：“怎么避开他们，他们会不会伤人？”

　　“科场鬼并非厉鬼，性子温和，不会伤人，若避开……”他笑了笑，“你不做文章、远离诗书便可。”

　　远离诗书？怎么可能！她正想哀嚎，一个计划忽然涌上脑中，她的脸上顿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姬楚将自己历年所作的经义文章都放到原先的屋子里，并备好上好的笔墨纸砚，在屋内又焚香又烧钱，行大礼道：“鬼公子，您既然有遗愿未了，不如寄托在小女子身上，修改下小女子的文章。也好有人继承您的遗志，将您的风采发扬光大。”

　　倏忽一阵风飘过，姬楚浑身一颤，对科举的向往终是压倒了恐惧，絮絮叨叨地恳求了半天，方离开那间屋子。

　　她刚迈入新屋子，啊地尖叫一声，科场鬼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她的床上：“不是你求我帮你的吗？”

　　他未等姬楚平复心绪，话连串地说出：“啧啧，看你才气挺高，经义文章怎么烂成那样？白白浪费了天赋，鬼都被你气活过来了。还有那笔烂字，我都不忍心看，看一眼要少一魄……”

　　姬楚受他喋喋不休的暴击，害怕全被愤怒冲得一干二净，深呼吸了数次才把情绪压下。

　　她脸上绽开一个狰狞的笑容：“您说的对，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鬼突然停下了，若有所思：“你先把前五百年的历史给我讲讲。”

　　一炷香后，科场鬼道：“我生于三百余年前的钱塘，天赋甚高，不免恃才傲物，所幸那时遇到良师，带我入书院研读。书院规矩严苛，但也因此磨了我的性子，使我有所成就。你与我当时颇相近，不妨用书院的方式教导你。”

　　姬楚迟疑道：“敢问书院是……”

　　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衡水书院。”

　　姬楚一怔，三百年前衡水书院可谓名噪一时，无论多么不成才的子弟，只要进去，如果不疯，必能高中。

　　更过分的是，虽然衡水书院在前朝灭亡时被愤怒的群众打砸干净，但流传出的卷子文章便成了不传之秘，炒出天价。

　　她也曾去看过一回，达官贵人为了买下一本衡水书院的真题，银子漫天飞舞，十分惨烈。身为知府之女的她看着尚书之子抱着卷子傻笑半天，嫉妒地哼了一声走掉。

　　钱塘人士，衡水念书……姬楚沉吟片刻，大概猜到了这只鬼的身份。

　　前朝的才子谢云晏，他少时成名，在衡水书院苦读五年，连中三元，一举夺魁，殿试第一时不过二十又二的年纪。野史记载：其人姿容秀雅绝伦，玉墀之上面圣，所有的新科士子尽被他一人的风采压倒。

　　只可惜……姬楚的表情变得古怪，刚从皇宫出来，谢云晏沿岸边而行，有马匹受惊狂奔，他被马匹撞到水中，就这样淹死了……

　　惨，太惨了。真有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她望向谢云晏的目光不免有些同情，却看到谢云晏也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她。念及衡水书院的疯掉的诸多学子，姬楚打了个哆嗦，一脸视死如归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