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宿深之

4、图像利用

　　晏俞辞此时正在与一道三视图斗智斗勇，三棱锥四棱锥组合体都试了一遍也没出来个结果，只好分出神来将那几句自我介绍听了个全整。

　　声音是很典型的的少年音，可能是变声期的缘故，带了些哑意，显得比别人微微发沉。

　　……挺好听的。
　　晏俞辞通过短短的几句话得出这个结论，把自动铅笔的芯按长了一截，还是决定先解决这道立体题再去看自己的新一任同桌。

　　奈何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发密集，本来就没太压住的好奇心跟一簇火苗似的直往上窜，热爱立体几何的心在一番天人交战过后，败得彻底。

　　晏俞辞松了手中的笔，抬起脑袋往教室前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打紧，险些没直接把他看去阎王殿。

　　过剩的好奇心跟着视线在讲台上转了一圈，下来时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向来是记得住人脸就记不住人名，记得住人名就记不住人脸，此时此刻却把“江佑”这个名字和那天早上见到的男生诡异地对接在了一起。

　　晏俞辞：“……”就问你尴尬不尴尬。

　　江佑的视线从他脸上很轻地扫过去，然后不甚明显地滞了一下。

　　晏俞辞严重怀疑，这人正在心里密谋什么杀人灭口的好办法。

　　江佑抿了抿唇，并没有太多表情，敷衍般讲了几句就下了讲台。
　　依照老师的指示，目的明确地往他旁边的空位置走。

　　…然后就发现了自己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的诡异现状。

　　“……？”

　　周围的同学和老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问题，在教室里环顾四周，试图帮新同学找到他的桌子。
　　很不幸的是，高二（1）班多余的桌子都已经在上周的大扫除中被送到了遥远的科技楼，如今仍然在教室的，只剩下前面角落里那张专门用来放杂物的旧桌。
　　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一班同学彼此对视一眼，都确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窒息神情。

　　晏俞辞离江佑近，将他脸上的复杂目光接收得一清二楚。

　　晏俞辞：“……”兄弟，这我也没招啊。总不能把我桌子换给你吧。

　　讲台上的石姐似乎是与他的想法谋而不合：“晏俞辞，今儿晚上你舍己为人一下吧。好歹是新同学，也不能让他刚来就看饮水机啊。”

　　全班一阵哄笑。

　　晏俞辞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应了严柏那句乌鸦嘴的咒，一时间想回去抽蒙刚才幸灾乐祸的自己。
　　幸和乐是短暂的，灾和祸是长久的——乐完了也就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起身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儿安静地注视着地板的新迁人士。
　　江佑察觉到他的目光，偏了下头，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与之对视。

　　“……”草。
　　晏俞辞不想再和这种瘆人的视线耗下去了，收拾好心情麻溜儿利索地从石姐面前经过，蹿到放着饮水机的角落里。
　　避开各种杂物把饮水机搬下去安置好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把手塞进了桌屉里。

　　一大堆窗帘和抹布被从桌肚里扯出来，还顺便捡了一把折了杆的伞，以及几只不剩什么毛的羽毛球。
　　除此之外还有挤扁的饮料水瓶，以及去年班级前门掉下来的一截灰头土脸的门框。

　　亲眼见证了百·破·宝·烂·箱打开全过程的一班同学：“……”
　　草，怎么办，好想笑。

　　石晓娟被一班同学的邋遢程度震惊到不少，直接气笑：“合着你们是把那儿当垃圾回收站呗？”

　　生活委员缩在全班的笑声里，捞起一旁的必修二数学优化学案挡住脑袋。
　　——开什么玩笑，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铁面判官当面对质啊。

　　一班的班级管理向来松懈，值日卫生基本上轮不到老师管，各科作业也从来不检查，就连上课去楼内教工厕所被老师撞见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很舒坦。

　　舒坦的后果就是养出了一堆时不时整出点儿幺蛾子的跳马猴子们，一度很让除数学以外的其他科老师头疼。

　　石晓娟对一班同学大体上还是放心的，毕竟没有猴子敢在她的数学课上跳，以至营造出一种“同学们都很安静乖巧”的假象，她才没像十一班的班主任看齐，在黑板上方安个带扩音喇叭的监控，私人的那种。

　　火箭班同学在听说了普班兄弟的悲惨遭遇之后，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

　　晏俞辞把手里的桌椅连拖带搬地搞回了座位，又用了几秒钟把自己的书包和必刷题拎到桌面上。
　　江佑一直站着旁边看他忙活完，嘴唇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没说谢也没说不谢。

　　晏俞辞重新落座，顺便直了下腰。
　　他往右边的“沉默地带”扫了一眼，在又一次对上视线之后，终于确定自己这送货上门的同桌的性格属性。
　　——搞不好刚进班那几句都是提前备好的台词。

　　深谙十级语废脾性的冷脸拽逼大佬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世纪性难题。

　　因为要维持住自己的酷哥形象，所以他不能主动开口搭话。
　　因为新同桌是个沉默寡言帅少年，所以也不会主动开口搭话。

　　那么，怎样能在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就与之前有着尴尬经历的人搞好关系？？？
　　……在线等，挺急的。

　　.
　　一通鸡飞狗跳的换座之后，一个小时的第一节晚自习只剩了不到二十分钟。晏俞辞被这么一搞也没了继续做题的心思，半天没解出来的三视图被无情地压在了书页里。

　　胳膊冷不丁被人碰了一下，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右边。
　　“？”

　　江佑手里捏着个很不相宜的小纸条。
　　见他看过来，又默不作声地将左手往那边递了递。

　　“……”晏俞辞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视线缓缓移到被人掐住命脉的纸条上。
　　粉红色。一看就是何宣的手笔。

　　晏俞辞默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纸条能从后往前准确无误地经过阎王爷？

　　还是个靠墙的位置。

　　晏俞辞瘫着脸接过来，也没空去解释这不是什么犄角旮旯过来的情书。

　　从教室后方跋山涉水而来的纸条子被拆开，上面潦潦草草地写了一行字：
　　“晏哥——你化学笔记搞完了没有——”
　　外加一颗画得难以言喻的小黑心。

　　“……”放完假回来的晏哥显然不记得还有化学笔记这回事儿，从桌上勾了只按动笔在黑心旁边写：
　　“你去找严柏吧，他跟我得瑟说第放假第八天就全整完了。这还是人？”

　　最后加上去的问号力透纸背，充分彰显了主人的嫉妒与愤怒。

　　晏俞辞在老师低头的一瞬间把纸条递给了左边的女生，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后桌的水杯，带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林·水杯主人·子浔：“……”
　　虽然我及时做了补救措施，但很显然这种事晏哥你没有办法和正在看向你的班主任解释。

　　晏俞辞：“……”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信吗。

　　还不等他在班主任审视的目光下想好策略，不少同学盼了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就姗姗来迟地响了。
　　……响得恰到好处，像是早有预谋。

　　石晓娟的视线在他身上剐了一圈又松开，虽有怀疑但也没来得及说什么，收拾好书起身回了办公室。

　　晏俞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头和林子浔彼此交换了一个安全的眼神。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时班级才像是刚按了播放键似的，由内到外显出一种不同于前一刻的热闹来。该串座就串座，该唠嗑就唠嗑，甚至还有黏糊在一起卿卿我我的。

　　晏俞辞一时不备，被呛了几碗口味各异的狗粮，忙不迭把目光从几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侣间撕开之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新同桌搭个话。
　　一转头就发现旁边这人如今胳膊枕着脑袋，脸朝着墙，是个极标准的学生课间入睡姿势。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趴下的。

　　“……？”晏俞辞长这么大很少见到有人会在新学期第一天的晚自习课间睡觉，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捞到的这个同桌是什么品种。
　　周围这么吵竟然也睡得着。

　　他盯着这人轮廓分明的肩背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嘴里刚准备好的兄友弟恭给咽了回去。

　　.
　　江佑醒的时候，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过了快五分钟。

　　他像是还没从刚才的小憩中缓过神，神情里沾了些微弱的怔忡，又在垂下眼的时候消失殆尽。
　　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晏俞辞好不容易等到他从桌子上起来，刚想在班主任的监视下偷偷摸摸地搭几句话，就听见班级门口“哐”的一声巨响。

　　几个五大三粗的22班男生连摔带撞地闯进来，与讲台上的铁面判官来了个面面相觑。

　　被巨大声响惊到的一班同学：“……”
　　不小心走错班级的原居住人士：“……”

　　为首的兄台最先反应过来，果断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转身，把后面那一串不明就里的人咣当咣当推出去，落荒而逃。

　　整个班级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晏俞辞好歹算是绷住了表情，没笑得太厉害那一伙儿的，毕竟隔壁就是二十二班，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留点面子。

　　结果一偏头，发现江佑比他还平静，脸上压根儿没什么表情。
　　跟高僧入定似的。

　　“……”这也分不清是谁更尴尬一些。
　　毕竟大家都在笑，也不能说是笑的人有病。

　　就在晏俞辞怀疑这人是不是有面部神经坏死的毛病时，忽然听见了旁边极轻的一声笑。
　　混在众人各异的笑声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晏俞辞只来得及看清他垂下眸子时眼里未散干净的笑意，然后视线就被这人过长的睫毛挡了个严严实实。

　　“……”草，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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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隔壁高二（22）班同学走错班级的第一天。
/2021.1.10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