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苜暮

5、入仙门

　　`山河入眼，还没等程景将其一一赏尽，便迎面撞上了一阵疾风。仙剑迎风抖了三抖，程景也跟着抖了三抖。此时他可是在万丈高空之上，这要是一失足，可真成千古恨了。挣扎着抓上仙师的衣襟，程景才勉强稳住身形。

　　幸好这阵疾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仙剑又平稳了下来。程景堪堪松开手，心知唐突了仙师，正准备道歉，便听仙师道：“抱歉啊小兄弟，我忘了你不曾习过御剑之术，一下子飞得太快了。”

　　仙师如此姿态，程景哪受得起，赶紧道：“不妨不妨，还要多谢仙师相救。”
　　兴是头一次对上真仙师，程景每次开口前总要不由自主地度三度，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唐突了仙师。

　　两位仙师倒也是玲珑心思，见程景话里话外透着股谨慎劲儿，不由开口道：“我派最讲究自在随心，门中弟子也大都好相处，你不必紧张。”
　　另一人补充道：“就是，别仙师仙师地叫了，都把人叫生分了。我叫子奇，他叫子羽，都是掌门师尊门下弟子。你叫什么，我先记个名讳，说不定将来咱们还能成师兄弟呢！”

　　两句话，倒是将几人距离拉近不少，程景将姓名报上，而后道：“敢问两位仙……师兄，这次仙缘大会，本派打算招收几位弟子？”
　　程景曾听闻，仙门收徒讲究得很，测灵根看仙缘这些自不必说，更有甚者还规定只有家世品貌皆为上者才可入门。前来求学的弟子得像筛豆子一样被选过一遍又一遍，最终能留下的往往十不足一。
　　程景这一路壮志满怀，临到了却生出一丝怯意。

　　程景所闻没错，毕竟只要入了仙门，就有机会悟大道，延寿数，得到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缘。因此每逢招生时节，稍有些名望的仙门大家常是门庭若市。仙门资源有限，招纳不了这么多弟子，收徒的条件也就只能一紧再紧，甚至生出许多奇怪的筛选条件。说来，也是无奈之举。
　　可长宁不一样啊……

　　听闻程景之问，子羽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将话边一带：“本次仙缘大会，门中五位峰主都是收徒的。除去紫竹峰只收女弟子，其余四峰你皆可拜。每位峰主专擅不同，性格也各异，有些专剑法，有些精炼药，还有懂奇门阵法的，这些等你见了掌门师尊便可知晓。至于此次大会招收多少弟子……这倒没有定数，全看各位峰主心情。你专程来长宁求师，可是心中有想拜之人？”

　　心思被猜了个透，程景也不好再藏，只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派中可有一位号山石的高人道长？数月前我有幸得见其风姿，便心生仰慕，仙缘大会一事也是听他说的。”

　　“害，原来你见过山石师叔，那便难怪了！”子奇向来心直口快，“只是你来得不巧，山石师叔他大抵……是不收徒了。”

　　不收徒了？
　　程景心中希望的小火苗才刚擦起一丝火星，就被子奇一盆冷水浇得连灰都不剩了。

　　“为何不收徒了？”程景问道。

　　还没等仙师回答，程景便觉脚下一阵动荡。
　　一声剑鸣响彻九霄，子羽操纵着灵剑飞驰而下。剑锋所过处，身边云海倏地让出一条路，程景只觉鬓边似有云彩划过，再回过神时，三人已到长宁大殿前。

　　大殿坐落于峰顶，四周有云气缭绕，殿顶青玉琉璃的瓦片泛着仙光，房檐四角雕了四只振翅欲飞的仙鹤，仙鹤个个赤顶白羽，栩栩如生。殿身由汉白玉砖铺就，还未入殿，一股雄浑之气便迎面扑来。程景抬头，恰有一抹阳光斜切而入，正照在镌着“议事厅”三个大字的匾额上，烫金的大字散出阵阵仙光，当真气派无比。

　　程景一步跃下灵剑，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欣赏大殿雄姿，一道剑气便贴着他的耳根斜擦而过，直直向前袭去。这剑气分寸拿捏得极好，若再偏一毫，程景的小命怕是就要交待在这了。
　　惊魂尚未定，程景便见那道剑气已经越过自己，向子羽袭去。

　　“小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子羽便似有所察觉一般，携剑一转身，剑锋刚好撞上袭来的剑气。那道剑气携雷霆之势而来，被子羽灵剑一撞，当即震了三震，气势被削去一半。纵是如此，剑气也不肯回头，誓要与子羽争个高下出来。
　　子羽乘胜追击，捏了个剑诀迎锋而上，一时间，两道剑气相交之处擦起一阵火光。
　　两边势均力敌，自然谁也不肯服谁，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程景摇了摇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子奇，心道这子奇怎么回事，同门师兄都快被一道莫名来的剑气打出剑意来了，他怎么还一副悠然看戏的样子？

　　拍了拍程景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子奇道：“别急，师兄快赢了。”

　　子奇话音刚落，便见子羽纵着灵剑转了个圈，堪堪避过剑芒，又趁着剑气疏忽之际猛然向前一刺，出招干脆利落，“叮”地一声，剑气的防护被刺破。这一招进退有度却又不失凌厉，那无名剑气被破，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少游师兄，好久不见。”子羽收剑，对着程景背后道。

　　程景转身，才见迎面走来一位铁面少年。
　　来人素衣长衫，手上一柄灵剑散着寒芒。见了子羽，少年随手挽了个剑花，淡淡道：“许久未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

　　子羽笑了笑：“那也比不上少游师兄。”

　　见程景一头雾水，子奇凑到他身边，轻声道：“这位就是五峰之一幽然峰的大师兄陆少游，他们一峰的人都是剑痴，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只有两样——比剑和切磋，就像刚刚那样。”子羽说着，用手比划了个出剑的动作，“以后你要是见了幽然峰的人，不需说别的，只管夸他们剑术精湛便是。”
　　程景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终于注意到门中来了张陌生面孔，陆少游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景。子羽见了，主动介绍道：“这位程景小兄弟是来门中参加仙缘大会的。”

　　陆少游听完，不由多看了程景几眼，而后道：“剑气袭身之际依旧能处变不惊，不错，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处变不惊？
　　程景那是吓傻了……

　　只是将真相如实相告未免太过丢人，程景打了个哈哈：“多谢少游师兄夸奖，师兄刚刚一剑与我贴身而过却不伤我分毫，可见剑术精湛，在下佩服。”
　　见了幽然峰的人，只管夸他们剑术精湛便是，程景觉得自己真是将活学活用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陆少游听罢，嘴角向上扯了扯，勉强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

　　又闲叙几句，陆少游便回幽然峰钻研剑法去了。

　　送走陆少游，子奇话里带了丝兴奋，他道：“程景，刚刚少游师兄对你笑了，他喜欢你诶！”

　　笑了？
　　程景将刚刚的对话回味过一遍，挑挑又捡捡，实在没寻到子羽口中的“笑了”指的是哪个表情……

　　没理会程景，子奇继续道：“你别看少游师兄整天顶着一张冰块脸，其实他这人最是热心。幽然峰弟子的剑法大都是他手把手指导的，你若是对剑术感兴趣，少游师兄那里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子奇话音刚落，程景就连摆手道：“不感兴趣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也不能说。

　　子奇那话明摆着是吓唬程景的，但看着程景摆手退步慌忙拒绝的样子，子羽突然觉得这个新来的师弟还有几分可爱。
　　打断二人的对话，子羽道：“时候不早，我先去禀报掌门师尊有新人入门，你们在这稍等片刻。”子羽说完，便转身往议事厅内走去。

　　没过多久，殿内便出来一小童，引着程景进了大殿。

　　殿内也气派至极。雕梁画栋，丹楹刻桷，一副太极云纹图绘于殿顶，云纹纵横，聚天地之灵气。四周雕着五岳真形，几十盏长明灯分立左右，很有仙家风范。程景跟在道童身后，沿长明灯一路向前，及至殿首才停下脚步。

　　“掌门师尊，人到了。”小童说完，便行礼而退。

　　程景抬头，只见面前五把黄梨木椅并排而列，椅上分坐五人，五人形态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透着股仙气。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了程景，老者抚须道：“你就是程景？来长宁求道？”

　　“是。”程景颔首，答得毕恭毕敬。掌心沁出薄汗，程景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此刻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颤栗叫嚣着。

　　老者气度翩翩，应当就是子羽子奇口中的掌门师尊。看出了程景的局促，掌门师尊微笑着缓缓道：“小友不必紧张，长宁入门不难，只需回答几个问题便可。”

　　不用测灵根，也不用看仙缘？这与传闻中的仙门收徒有些不一样啊……

　　似乎猜到程景心中所想，掌门师尊道：“修道实为修心，心境到了，与灵根仙缘关系都不大，我派一向务实，不讲究这个。”
　　程景似懂非懂，只听出了长宁的入门考试似乎没有想象中难。

　　“如此，那便开始吧。”掌门清了清嗓子，“第一个问题……”

　　掌门话没说完，便听殿内“叮”地一声，似有东西落地。在如此严肃的时刻，这一声就显得尤其突兀。程景循声望去，只见殿内某把梨花木椅旁突然出现了一枚……瓜子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