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苜暮

13、遇妖

　　见到陆少游，异兽讙抖了抖头上的沙子，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师兄……”似是知道自己翻了大错，低着头唯唯诺诺的。

　　程景是第一次见传闻中的异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异兽身长不过三尺，声音软软糯糯的，十分招人喜欢，就是刚从剑堆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

　　“化形。”陆少游皱眉，厉声呵道。

　　话音刚落，就见伏在地上的“小猫”身上泛起一阵白光，四爪慢慢长出骨骼，耳朵和尾巴渐渐消失，不过眨眼的功夫，小猫变成了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脸上还带了几分愧色，低声讷讷道：“师兄，对不起……”

　　“怎么回事？”陆少游问。

　　陆少游本来就是个冰块脸，生起气来冰块上就罩了一片乌云，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甚是吓人。

　　小异兽被他这么一吓，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不是……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符咒，听人说剑冢安静，才来的……我真的只是想练习而已……没想，没想把这炸了……”

　　少年说着，残剑堆里刚好飘出来半张咒符，上头横七竖八画了一堆，还沾了不少木屑灰，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陆少游忍着怒气，指着地上的残片：“这就是你的练习？”
　　剑冢对幽然峰上的弟子来讲极为重要，冢里寄存了太多先辈和佩剑的意志，峰上弟子一直如守护珍宝一样守护着剑冢，陆少游更是如此。

　　可今日，被自己师弟一张符炸了小半，看着瑟缩着的师弟，陆少游强忍着怒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似是感觉到自家师兄的低气压，小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在长袖之下默默将流血的伤口捂住，假装自己不疼。
　　——刚那一阵爆破，震掉了不少残剑，许多名剑虽剑身已残，但剑意犹在，被这么多先辈名剑兜头一砸，胳膊胸口被割了不少口子出来，还好幼讙有异兽血脉镇着，要是换成普通人，怕是早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几人站在一堆残剑面前，看陆少游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跟变戏法似的。瑾萱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这个……小孩子不懂事，你这个做师兄的不要往心里去嘛，哈哈。”

　　随着两声尬笑，陆少游脸色更青了。

　　瑾萱可真是活跃气氛小能手，顾恒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刚准备拍拍陆少游的肩膀表示安慰，便见这位大师兄肩膀抖得厉害。

　　“年纪小就可以为所欲为？既入了幽然峰，就当以守护剑冢为己任，先辈几代人的心血就毁在一张符手里？你化形这么久，总该懂点事了。”陆少游道。
　　程景保证，这是他认识陆少游以来，他话最多的一次……

　　异兽化形本就不易，通常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点机缘，讙是上古妖兽，在血脉上占了大便宜，他从妖身到化形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用了几年时间，其他妖兽化形所用时间则更漫长，像紫竹峰上的那只大孔雀，活了十余载，却连灵智都还没生出来。
　　妖兽的寿命通常比人族长许多，正因如此，他们的生长也尤其缓慢。因此讙虽是少年模，但其实已经化形几年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有欺骗性。

　　“对……对不起……”被陆少游一顿呵责，少年除了道歉还是道歉。只是自责之余，少年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小小的疑惑。这个符咒少年不识第一次刻，妖族不通术法，以少年的修为，能炸断根树枝就算了不起了，今日的威力怎么如此大？

　　听不进少年的道歉，此刻的陆少游就像是一只即将被点燃的炮仗，少年每说一句，就多在炮仗尾巴上多点一根火线。又一句“对不起”入耳，火线点满，陆少游这只炮仗总算是不负众望地……炸了。
　　而冰块爆炸的方式就是，长袖一甩，铁青着脸离开了剑冢。

　　陆少游是个只会练剑的闷葫芦，虽然话少，但对峰内师弟却总是是耐心主动的，很有大师兄的风范。幼讙从没见过大师兄黑脸，猛地被甩了一脸灰，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抛弃了，幼讙心中一沉，想要追上去解释，却又不知该解释些什么。大错已经铸成，幼讙只吸了吸鼻子，转身收拾起残剑碎片来。

　　讙族也曾是妖界叱咤一方的大族，现在却被区区人族随意呵斥，看人家脸色行事，啧，妖族真是越来越没落了。不远处，目睹了一切的狐王打了个哈欠。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两个黑衣小妖心中跃跃：“快了快了，那冰块脸走了，咱们成功一半了。”
　　“嘿嘿，大哥的计划天衣无缝，现在就等埋下去的种子发芽，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还白赚一个上古妖兽，我这病可算是有救了。”

　　被称作大哥的妖显然没这么乐观，只专心看着剑冢之内，道：“本来是天衣无缝，可今天来了几个外人，怕是要横生枝节，那小妖心智还不算坚固，我来给他加把火。”

　　那妖说着，指尖溢出一缕黑气，直冲少年讙的后心。

　　少年讙被压在残剑之下时被剑气划破了皮肤，陆少游在时，少年还因为紧张，浑身上下都紧紧绷着，血气也崩着没渗出多少。现在陆少游一走，少年讙心中又悔恨又懊恼，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血丝顺着伤口裂开处往外流，道袍上氤氲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俯身一点一点收拾着残剑碎片，少年讙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大师兄生我气了，怎么办呀”“早知道不来剑冢练符了”“我就不该听信那两个奇奇怪怪人的话，呜呜呜”

　　背上血迹越渗越多，少年讙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分神，手指又被一缕残余的剑意划破。

　　瑾萱看不下去，一把将少年讙扶起，道：“我先带你去上药，你这样下去会流血而死的。”
　　顾恒也跟着劝道：“就是，虽然陆少游那货平时冷冰冰的，但他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残剑就算再珍贵也是堆死物，活人犯不着为这堆死物较劲，生再大的气睡一觉也都过去了。”

　　少年讙刚被陆少游抛弃，哪里听得进劝只机械地拾着残剑碎片，瑾萱怎么拽都不动。偏少年身上有伤，瑾萱又不敢用强的，三人一时在原地，拿这个妖族少年毫无办法。

　　就在此时，一缕黑气没入少年讙的后心，少年一震，一丝愤懑悄悄漫上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