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珠玉》乔雨今

4、往事不堪

　　后来，柳云卿说自己在清音阁还有事，起身向娘娘告辞，玉涵也随他一起离开。柳妃不留他，脸上满是慈爱之色，出门送他。柳云卿慢慢走出屋子，回头望了望柳妃，流露出关心不舍之情。
　　玉涵和柳云卿出了景福宫。柳云卿道：“娘娘的生活起居，还请玉涵姑娘费心照料。娘娘不喜欢别人挂记，但她若缺什么短什么，还望姑娘告诉我知。”玉涵道：“大人吩咐的事，奴婢必定尽心。”二人又同走了一段路，便分道而行，玉涵回了辛者库，云卿去了清音阁。

　　此后每次玉涵来送饭时，柳娘娘少了鄙夷的阴险神色，偶尔还会和她聊上几句。毕竟，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住久了，有人过来说说话，总是乐事一件。柳妃觉玉涵性子淳朴，没什么坏心，也渐渐对她和气起来。
　　年关到了，宫里给奴才的赏赐自然不少，即便是辛者库，也总是有些的。玉涵见柳妃身上衣服旧了，想到三九天气，冷宫苦寒，便将赏赐的料子做了件棉袄，给她送去。
　　柳娘娘看了一眼，神色忽变，冷冷道：“你这样讨好一个冷宫的妃子，到底想干什么？”玉涵没有生气，她并不在乎柳妃怎么看她，只是想对柳妃好：“柳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托付的事，我必当尽心。”
　　柳娘娘斜瞥了她一眼：“把衣服拿走，以后也不必来讨好我。”“不，答应别人的事我一定做到。衣服我不拿走，你扔了也好，毁了也罢，我以后还会来送的！”玉涵说完便走了。
　　柳妃听罢，神色大异，心道：这小宫女怎么和我一个性情，当年我就是因为“答应别人的事一定做到”这句话，落到如今惨境，两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重现眼前…….

　　雍正十三年，雍正帝去世，宝亲王弘历继位，立嫡福晋富察氏为孝贤纯皇后。没过几月，富察氏病逝，后宫便展开了一场争夺后位的大战。当时嫔妃中有三位最有希望的人选：娴妃乌喇那拉氏，嘉妃金佳氏和柳妃博尔济吉特氏。
　　娴妃乌喇那拉氏是佐领那尔布之女，育有皇子永璂。她很会讨太后老佛爷欢心，老佛爷大有立她为后之意。乾隆孝顺母亲，故而乌喇那拉氏胜出机会很大。嘉妃金佳氏是上驷院卿三保之女，育有永珹、永璇，是当时后宫中唯一有两子的妃嫔。柳妃博尔济吉特氏是军机处首领大臣敏善之女，敏善对乾隆有拥立之功，很得皇上器重，在朝野位高权重。柳妃“出身高贵”，又天资聪颖，能歌善舞，艳压群芳，虽未生育子女，很得皇帝宠爱。
　　渐渐地，嘉妃趋于劣势，皇帝欲在乌喇那拉氏和博尔济吉特氏中选一人。嘉妃知自己争夺后位无望，便打算投靠她们二人之一。因为当时柳妃专宠，嘉妃很是妒忌，她便倒向娴妃那边。
　　柳妃和她的弟弟柳云卿一样，乐善好施，在宫中人缘极好，受到皇宫上下一致好评。她有一个好姐妹：李嫔。这位李嫔平日里和柳妃关系很好，可她无心争夺后位，因为她与皇帝的哥哥，三阿哥弘时有染。二人表面互相恭敬，可私下里常常偷偷亲热。

　　一日晚间，柳妃心血来潮，跑去找李嫔聊天，误打误撞，发现二人私通，甚是恼怒。二人跪下求柳妃不要声张，饶他们性命。二人如哭如泣，诉说他们自幼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料先皇却把李嫔许给了宝亲王，二人说到伤心之处，抱头痛哭起来。柳妃心软，可怜这对苦命鸳鸯，便答应以后不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此事。
　　经过那晚，李嫔更心甘情愿地为柳妃做事，替她说话。一日，李嫔去老佛爷处请安，见她宠爱娴妃的儿子永璂，在众人面前夸他有天子之气，又把最喜爱的九龙杯赏赐次给他。那九龙杯本是先皇赏赐给老佛爷之物，老佛爷爱的紧，看来这次她是铁了心要立娴妃了。
　　李嫔想帮柳妃，便打听好永璂的日常起居习惯，命她的贴身宫女偷偷跑去阿哥所给永璂的饭菜下毒。
　　她将此事告诉柳妃，不料柳妃听后大怒。李嫔安慰她道：“姐姐不必担心，妹妹这件事做得小心，假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妹妹定当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姐姐。”
　　李嫔如此舍命帮柳妃，虽然是要报答柳妃对她与弘时的再造之恩，但也是有私心的。她知柳妃心慈，以后若做了皇后，定会对她和弘时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这对恋人就又能在一起了。就算柳妃母仪天下后与李嫔翻脸，揭发他们奸情，毒杀皇子之事柳萧也知情，李嫔大可用此事要挟于她。
　　柳妃得知李嫔要害永璂，大为反对，她觉害人性命总是不对；另一方面，若是永璂之死激起皇上对娴妃怜悯之心，反而不妙。幸好当日永璂去老佛爷处进食，没吃阿哥所的饭菜，才免惨遭毒害。

　　争后之战停滞不前，老佛爷支持娴妃，皇上喜欢柳妃，这两人没斗出个胜负，然而，李嫔和弘时的关系却越来越好。
　　柳妃的养父军机处首领大臣敏善要过五十大寿，皇帝特许她回府给父亲祝寿，还送了一颗西域进贡的夜明珠当做寿礼。
　　当日晌午，柳妃正命奴才拿好贺礼，准备出宫。李嫔忽匆匆赶来，交给柳妃一封信，叫她转交弘时。原来，弘时已半月未入宫，李嫔思念情郎，特写情书一封，以诉相思之苦。她料首领大臣寿宴，弘时必定也会到场，到时请柳妃转交于他。柳妃没多想便答应了，将那信塞进了自己袖口。
　　离了寝宫，柳妃想到就要见到养父，满心欢喜，正要经神武门出宫，却被守门侍卫拦住了，他们要搜查柳妃这一行人的行囊。最近，紫禁城中一连发生了多起奴才私盗宫中财物偷运出宫事件，故门卫搜查得严了。
　　柳妃急着出宫给父亲贺寿，又怕他们将李嫔的情书搜去，佯怒道：“放肆，连本宫驾也敢挡，滚下去！”这时，只听身后一个冷冷声音道：“若是朕要拦你呢？”
　　柳妃一惊，忙转身拜见，解释说是自己心急回府拜见老父，才会出言无礼。皇帝命小太监对这一行人搜身，果然搜出柳妃袖口的信件。
　　柳妃心想：这下麻烦大了，我现今出不了宫，耽误了给阿玛祝寿是小，李嫔和三阿哥的事若被查出来，那可如何是好啊！若李嫔把毒害皇子的事也说出来，我虽然可以推说并不知情，可这事明摆着是对我有好处的。虽不至遭难，难免会引起皇上猜疑。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
　　皇帝看过信，怒从心头起，但强忍着怒气低声道：“回宫！”
　　养心殿中，皇帝阴着脸，低沉声音道：“你自己说吧。”柳妃满脸无辜，惊慌道：“我的身上怎么会有一封信？是谁放的？上面说什么？”
　　皇上瞪视着她：“朕劝你还是自己说出来，等朕查出来你们的关系，定严惩不贷！”柳妃听皇上的话语不对，难道他看了情书以为是自己和老三私通？
　　她忙解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这封信是有人托臣妾带给弘时，和我无关啊！”“嗯？是谁让你带给他的？”皇上问。
　　柳妃想说是李嫔，这两字刚要说出口，忽地想起曾经承诺过她，替她保守秘密，现在若是说出来，他二人只有死路一条，况且李嫔曾为柳萧做了那么多事，如果她把帮柳萧做过的事都抖露出来，柳萧自己也必定受牵连。可不说又会使皇上误会，这可如何是好啊！
　　柳妃踌躇着，思量着，嘴里不住嘟囔：“这个，这个…….”皇帝再也压制不住心头怒火，他横眉怒目，腾地跳起，踢翻了面前桌子，“事到如此，你还要骗朕！”他挥手便是一巴掌。
　　这记耳光打得好重，柳妃顿觉头脑晕眩，身体向后连连退了数步，碰倒一个木花架，花架上的花瓶啪地碎在地上。因为力道太猛，柳妃身子也顺势摔在地上，而她的脸，则正好撞在花瓶碎片之上。柳萧顿觉天昏地暗，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身在景福宫……

　　柳妃回过神来，此刻，她正摸着右脸上的疤痕，不觉已热泪盈眶。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她不知已回想了多少遍，她更不知多少次泪流满面，伏案痛哭。
　　在刚到景福宫那段时间，她心存幻想，或许，有一天，皇帝能原谅她；或许，她还有机会出去和他解释清楚。然而，一个月后李嫔的到来，彻底打碎了她这个梦。事情还要从李嫔毒害皇子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