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从，臣不得不从》昱怀信

22、印下一吻

　　“阁老您一路奔波，百姓们必能体谅阁老苦心。”说话之人乃长清县丞钱亮。
　　苏栈一行人未在济南过多停留，交代事宜之后直奔长清。
　　长清县丞钱亮首次面见内阁大臣，紧张不已，正准备宴席为苏栈接风洗尘，却不想被苏栈拒绝。
　　苏栈初到长清县，来不及休整，便要前去查看灾情，钱亮无法，只得备了车马带苏栈等人前去。
　　苏栈回道：“钱大人辛苦，黄河水患，难民遍地，是大人妥善安置。”
　　钱亮连连说：“此乃下官之责。阁老小心脚下，前面的便是安置难民之所。”
　　一行人到达城郊，黄河决堤，长清县受灾较为严重，百姓房屋被毁，此刻大半集中在县城郊外。
　　县城房屋有限，难民皆被安排于城郊旧庙，庙外搭了数个简易棚子。
　　此时正值晌午，炊烟自棚中袅袅升起。
　　“乡亲们，朝廷派苏大人前来慰问大家。”一行人未至跟前，钱亮便高声喊道。
　　百姓听见钱亮声音，皆放下手中碗筷朝苏栈望来。
　　苏栈未曾想到钱亮如此高调，见此情形，只得说道：“乡亲们不必拘礼，大家继续用膳。”
　　苏栈示意手下人将所带棉被和粮食运送至旧庙屋内，自己则带着钱亮、陆衍入棚中问候百姓。
　　钱亮引着苏栈陆衍二人走进棚中，“阁老，青壮年男子皆雇佣去修堤坝，现今在这城中的只剩了这些人。”
　　苏栈抬头望去，连绵起伏的棚中皆是老弱妇孺，他点点头示意钱亮，而后走到一位老者身旁坐下。“老伯一切可好？”
　　老伯见苏栈坐下，正欲起身行礼，却被苏栈拦住：“老伯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人。”老伯将手中空碗筷放置在桌上，回道：“都是皇恩浩荡，朝廷仁慈啊，我们这些人才能吃上一口饱饭。”
　　“老伯家中可还有亲眷？”
　　“儿媳儿子在外地，家中只有老朽和孙儿。”老伯说着，招手唤来一个孩童。
　　孩童手中捧半碗混着肉沫的白米饭，正嘴角流油，大快朵颐。
　　苏栈同陆衍对视，二人皆有所察觉。
　　“来，这糖给你吃。”陆衍伸出手，掌心上躺着一块饴糖。
　　小孩怯生生地看看苏栈，又看看爷爷，这才犹豫着拿起了陆衍手心的糖。
　　苏栈看老伯放置在桌上的空碗亦泛着油光，开口询问道：“老伯家中如何，在这吃的可好？”
　　老伯倒是毫不迟疑，紧接着说：“回大人话，家中房子被冲毁了，存粮和田地也没了，哎。”说着便以袖拭泪。
　　“还好朝廷体恤，这才有了吃食和住处，都是托朝廷的福。”
　　苏栈点点头，而后看着那孩童，柔声问：“小朋友，你在这吃的怎么样？每天都能吃肉吗？”
　　“好吃。”这片刻功夫，小孩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碗饭，勉强咽下最后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就今日能吃肉。”
　　陆衍弯腰摸摸孩子的头，“那往日呢？”
　　孩子疑惑地看着陆衍，“往日在家里吃啊……”
　　“孩子不懂事。”老伯一把拽过孩子，将他揽在怀里。
　　钱亮见状，连忙解释，“这孩子说笑的，往日在自己家中自然少肉，最近来了此处安置，方有肉吃。阁老放心，下官一定极尽所能让百姓食可果腹。”
　　苏栈淡淡说：“钱大人有心了。”
　　而后，苏栈起身向棚子另一侧走去。
　　在一白发苍苍的婆婆面前站定，“婆婆在这看什么？”
　　老婆婆张大混浊的双眼看着苏栈，回答道：“见过大人，我在看修堤坝那边。”
　　苏栈顺着婆婆的目光看去，远处丘陵连绵，并不见堤坝所在。“婆婆在等人？”
　　“在等我儿子回来。”
　　“令郎在修堤坝处务工？”
　　老婆婆点点头，对苏栈等人说：“多亏了朝廷抚恤，我儿子在修堤坝，每天能有一百文钱，比种田收入还高。”
　　钱亮马上接道：“工部修堤坝，雇佣这些青壮年百姓务工，下官等奉命为务工的人发放工钱。”
　　工部官员督造堤坝，同地方官员一同管理百姓，工部负责采买筑堤石材，地方衙门则负担务工银钱。
　　苏栈询问道：“每日一百文？”
　　钱亮回禀：“回阁老，修堤坝的百姓食宿不必自费，每日工钱一百文。”
　　苏栈点点头，带着陆衍继续在棚子中同百姓们交谈，至傍晚方归。
　　驿馆内，屏退众人后，陆衍便拉着苏栈在软榻上就坐。
　　“老师累了吧，我给你捶捶。”陆衍说着，在苏栈背上一下下均匀地敲击着。
　　“您……”使人放松的敲击顺着肩膀向下，令人身心舒畅，“多谢阿远。”
　　“这名字听着不好，老师私下里不许喊这个。”苏栈享受着陆衍的服侍，吃人嘴短，答应道：“好，听你的。”
　　陆衍见外面夜色降临，起身道：“我去给老师打水沐浴。”
　　“衍儿等等。”苏栈伸手拽住陆衍手臂，“先不急，我有事与你商议。”
　　陆衍顺势坐在苏栈身侧，将苏栈玉手放在掌心把玩。
　　苏栈并未反抗，接着问：“今日之事，你觉得有何不妥？”
　　陆衍勾起唇角，“本想等老师沐浴之后再说此时，既然老师问了……我倒是觉得，今日视察，全场作戏。”
　　“哦？”苏栈挑眉看向陆衍，等待他的解释。
　　“老师定然注意到了，长清县外的棚子崭新无比，百姓的衣着虽破，布料却是新的。”
　　苏栈含笑点头，“衍儿慧眼如炬。”
　　陆衍继续道：“依我看，这长清县乃至整个济南府，水不浅啊。也就只有老师才愿意来趟这浑水。”
　　苏栈神色温和的看着陆衍，“这不是有你陪为师一起吗？”
　　“那是自然，有我做靠山，老师什么都不必担忧。”陆衍冲苏栈得意地眨眨眼，“老师别只问我，今日之事，老师看出了什么？”
　　苏栈回道：“今日视察，通篇作假。”
　　“哦？老师可有依据？”陆衍一边把玩苏栈的手指，一边眷恋的地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今日交谈之时，那老伯的孙儿，说只有今日能吃肉，往日吃不到。就算朝廷体恤，也只能让难民果腹，日日吃肉怕是难。”苏栈回忆着今日所见。
　　“况且，乡里百姓多为农民，甚少见官，今日问话皆对答如流，这难道不是事先准备？”
　　陆衍点点头，“老师所言极是。今日那老婆婆提及修筑堤坝，一日工钱一百文，老师可觉得不妥？”
　　苏栈想起今日见到的老婆婆，说“今日那婆婆的话也不可当真，明日去堤坝处一看便知。”
　　二人正说话间，啸鹰在门外禀告，“大人，属下求见。”
　　苏栈闻必，抽出握在陆衍掌印的手指，前去开门。
　　“东西准备好了？”苏栈问道。
　　“准备好了，请大人过目。”啸鹰说着，递给苏栈一个包袱。
　　啸鹰为二人关好门复又告退，陆衍则看着苏栈手中的包袱疑惑。
　　“老师准备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给你准备的。”苏栈浅笑着自包袱内拿出了一张面具。
　　面具通体乌黑，边角出有亮银花纹点缀，平添一份冷肃。
　　“面具？”陆衍接过面具仔细端详。
　　“此次监造堤坝的是工部员外郎，您若不想被认出来，还是要遮掩一二。”苏栈见陆衍嫌弃地看着面具，清清嗓子正色道：“不过，您若是愿意待在驿馆内等我回来，也可以不戴。”
　　“那怎么行？”陆衍生怕苏栈丢下自己，一把攥住他手腕，“我必与老师同去。”
　　说罢，陆衍将手中面具扣在脸上，忽然心思一动，可怜巴巴望着苏栈，“老师，帮我系绳带。”
　　苏栈见陆衍如此百依百顺，纵容道：“好……头低一点。”
　　陆衍略低头注视苏栈光洁无暇的额头。
　　苏栈则目不斜视，双手穿过苏栈侧颈，在他脑后利落地打了一个绳节。
　　再转头时，只见陆衍面带乌黑面具，只露出刀削般的下颌，微抿的薄唇和深邃的眸子。
　　陆衍的视线透过冰冷无光的面具直照进苏栈心头，让人心乱如麻。
　　苏栈忙低下头，不敢直视陆衍，“系好了。”
　　陆衍见苏栈洁白的侧颈上青筋凸起，凑近他柔声道：“老师，我好看吗？”
　　“额……”苏栈一时语塞，“您自然是好看的。”
　　“好看的话，老师怎么不多看一会，低头做什么？”陆衍双手扶着苏栈肩膀，强迫他同自己对视，却在看见苏栈泛红的面颊刹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师害羞了？”
　　“我……我没有，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
　　“老师又转移话题。”陆衍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老师若说不出什么，就不让老师休息。”
　　“你这孩子……”苏栈责备地看着陆衍，却难以掩饰脸上的红晕。
　　“老师总把我当小孩。”陆衍一把扯掉面具，另一手抄过苏栈后背，将他按在自己胸口。
　　“老师别害羞，听我的心跳。”陆衍的声音打在苏栈耳畔，令人溺毙地嗓音使人无处躲避。
　　苏栈靠近陆衍胸膛，便听见了他急促的心跳，嗅到了陆衍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比老师还紧张。”陆衍趁苏栈不备，忽然低头，在他发际处印下一吻。
　　“礼物我收下了，老师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