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ad to Hell(利威尔BG)》晓梦如旧

3、Demons Always Lie

　　“我不认为是这样。”韩吉听完了埃尔文的推测，思索片刻，认真地说。
　　“这件事的可疑之处，并不在于希奥多拉无法解释的力量增长，或者说这不是主要问题——最奇怪的一点在于，利威尔两次都好像失控一样把她打成重伤。”韩吉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利威尔身上，“回答我，利威尔，你讨厌她吗？哪怕是不明原因的敌意也可以。”
　　利威尔摇摇头，这个问题他早已翻来覆去地思考过很多遍。为什么会这样？他拼命试图回忆起当时的思绪与心情，却一无所获，那段记忆仿佛被血色的薄纱笼罩，连他自己都看不分明。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讨厌她，也没有任何理由想要杀死她。
　　“难不成你被人催眠了？”韩吉揉了揉太阳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似乎比巨人的秘密还要令人困惑。
　　“这种事真的存在吗？”利威尔狐疑地问。
　　“我们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埃尔文说，“话说回来，利威尔，你在她养伤的时候每天都有去看望她吧，有注意到什么反常的地方吗？你觉得她是怎样的人？”
　　埃尔文的问题使他陷入了沉默。在希奥多拉养伤的几个月间，出于愧疚和责任感，他每天结束训练和工作之后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去探望她，在她的床边陪她说说话。他们到底说些什么？现在他却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似乎也就是日常的琐碎生活，从天气到植物，从兵营到城市——这样的结论让他感到不小的惊讶。
　　“没有什么特别的吧……我们只是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利威尔微微蹙眉。
　　韩吉睁大了眼睛：“这才是最反常的吧？利威尔，你，会和人聊鸡毛蒜皮的事情？对方居然能听明白而且没有被你噎死？”
　　“你说什么混蛋眼镜！”
　　“事实如此啊！”
　　“性格呢？你觉得她是怎样的人？”埃尔文问。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利威尔思忖片刻，答道。无论他说什么，她好像都能很自然地接下去，总是带着恬静而温柔的微笑，的确是看起来会因为没有脾气而受欺负的类型，但说话又从不令人感到无趣。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希奥多拉·达蒙，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微笑她的话语都在脑海中无比清晰，但合起来却奇异地模糊。
　　“要么——她是受虐狂？”韩吉摊手，开玩笑似的说，“正常人被打成那样之后，谁会想和利威尔再比试啊？”
　　“或许她发现了自己的力量觉醒，想进行确认？”埃尔文提出一种可能。
　　“不，她提出伤愈之后和我再次比试，是在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利威尔说。
　　“啊，那就太奇怪了吧！”韩吉嚷道，“果然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吧。”
　　“或许，她真的只是想向我讨教？”利威尔犹豫了一下，说。
　　“你觉得，她是那种非常不服输的人？”韩吉问。
　　“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总是觉得，那个女孩温柔恬静的外表之下，似乎潜藏着某种激烈的危险的气质，但他没有任何证据，甚至他自己也不能确信。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吧。”韩吉说，“正常的人类呢，遭遇惨痛的失败之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恐惧和绝望，会本能地抗拒回想起这段经历，更不要说再来一次了——没错吧，埃尔文？”
　　“是啊，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巨人吃人的时候，也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一度害怕再次出墙呢。”埃尔文说。
　　“尽管这可以通过不断的历练而克服，但她只是一个刚刚加入兵团的年轻女孩，有这样坚强心智的可能性，大概是微乎其微吧。”韩吉继续说道。
　　“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利威尔看向埃尔文。反正他们在这里苦思冥想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说到这个，利威尔，我正准备让你在调查兵团中挑选一些精英士兵，成立由你直接指挥的特别战斗班。”埃尔文说，“明天你就着手挑选。然后，等希奥多拉伤愈，让她直接加入你的战斗班。”
　　“什么？”利威尔愣了一下。
　　“不管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表现出对我们有任何不利之处。她能打伤你，说明实力已经相当优秀，把她放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比较方便处置。”埃尔文说。
　　“我明白了。”

　　“你恨我吗？”他坐在她的床边，暮色为他黑色的发丝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色，说实话没过几天他们就又回到这种熟悉的位置，让他有些难以言表的恍惚和尴尬。
　　“恨你？一个会每天为我带新鲜的花朵来，陪我说话的人吗？”希奥多拉靠在床头，静静望着玻璃瓶中盛开的铃兰。
　　“你有理由恨我。”他说。
　　“这不是你的错。”她摇摇头，“硬要说的话，也是我的任性。”
　　“兵长，您是一直以来，都这样强大的吗？”她忽然问。
　　“啊？”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不，不是。我也经历过，非常软弱无力的日子。”
　　“您喜欢这份力量吗？”她接着问道。
　　“说什么蠢话。”就算有答案，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这不是可以选择的东西。”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兵长会希望没有这份力量比较好吗？”
　　“不。”他脱口而出。但是，他的确想过，假如他没有这份力量，假如他不是人类最强的士兵，他的命运，大概会有天翻地覆的不同吧。他就不用背负人类的希望，他就不用眼睁睁看着同伴死亡，他就不用在无休止的战斗中挣扎，他就不用杀戮。但他就能够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在墙内过着安宁的日子，谋生、立业、娶妻、生子，从不知道直面巨人的恐惧，也不用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吗？别开玩笑了，命运从不曾如此眷顾过他。正是这份力量，让他得以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街生存下去，让他摆脱泥沼般的生活，让他拥有追求生命意义的希望，他应当感谢这份力量的。
　　“果然，没有人会不喜欢强大的力量吧。”她望着他的神色，唇角弯起淡淡的笑意，“就算要付出代价。”
　　“痛恨力量的，畏惧力量的，都是无力的人。”她说。
　　“你想要力量吗？”他问。
　　“是啊。”她平静地说，“如果能够像兵长一样强大就好了。”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吧。”他微微皱眉，“你就好好地养伤，等痊愈之后，加入我的特别战斗班，踏踏实实地训练……我会，指导你的。”
　　“我吗？”她怔了一下，“可我还没有毕业……”
　　“不用管什么毕业了。”
　　“这样啊……”
　　“喂，我问你。”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想要获得力量？”
　　“因为……”记忆中的血色再一次涌上心头，无力的人们被命运的齿轮碾碎，在时间的洪流中湮没了最后一丝血肉，疼痛是鲜活的唯一证明，拥有力量的人走向死亡，没有力量的人被死亡迎接，最终也都没有什么不同，“获得力量的话，就可以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了吧。”
　　平庸的答案，他想，却是这残酷世界中，被最多人怀抱着的微末信念。
　　“作为赔礼，兵长这次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呢？”她忽然微笑着问。
　　“我不会再和你比试了。”利威尔毫不犹豫地说。
　　“不是啦。”希奥多拉莞尔，“那个……我想问，可不可以用名字称呼您。”
　　利威尔似乎有些意外，长久的沉默后，她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行吗……抱歉。”
　　“白痴，这种事情……没必要用到我的许诺吧。”他别开视线，语气有些不善地说，“我欠你一件事，你想到愿望的时候再兑现吧。”
　　“那么，我可以……？”
　　“随你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