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见》姜蓦

1、侯府再相逢

　　顺延侯死了，侯府上下缟素。

　　萧澈一身纯白孝服，尽力挤出一些伤心之色，呆呆坐在棺木旁。

　　“小公子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斯人已逝，还是尽快振作起来为好。”

　　不断有衣着华丽的陌生人在棺木前吊唁，与他说两句话又走开。

　　萧澈不太想理，就点点头，以作回应。

　　从南边小镇子里长途跋涉到京城，才过了短短两日，他就经历了认亲生父，生父死亡，继位带丧。

　　在过去十几年，萧澈都是一个人，除了活着也再也没余力干别的，如今竟一跃成为天子御封的顺延侯。

　　可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啊，人生变化无常。

　　来吊唁的人群一波接着一波，萧澈在棺木旁站着，腿都要酸了。

　　他对这个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也只见过一面。

　　还是在父亲病重，几乎是形销骨立的时候，萧澈甚至看不出自己和这个所谓的父亲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反正就一直被回光返照的老男人抱在怀里，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儿子什么之类的。

　　老男人在前日夜晚，或许是终于了了临终心愿，不再受病痛的折磨，在睡梦中平静的死去。

　　在侯府的生活非常好，可是在今天，萧澈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

　　何时才是个头啊？外面的人已经在开始宴席了。像这件也不会再有人过来了吧。

　　他取下白衣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

　　贴身侍卫元离叫住了他，“公子，你要去哪？”

　　“我饿了，准备去找点吃的。”

　　“若是平日肯定不会饿着公子的，只是今日情况特殊，还是要守在棺木旁才好啊。若被人瞧见，恐怕有闲话……”

　　“没事，没有这件小事他们这些爱嚼舌根的人，就不会说我什么了吗？我去后厨，不让人瞧见。”萧澈将衣服放在一旁。

　　元离纠结地看着小侯爷远去的背影，只是此处又离不得人，只好任由他去了。

　　萧澈毕竟初来乍到，兜兜转转竟在自己的家迷了路，走到了后院湖边。

　　此时正是冬日，夜晚寒冷，湖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也被冷风吹的只想快点回到房间去。

　　可前厅正忙，仆人们都在前头服侍，后院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吩咐。

　　萧澈走到一个拐弯，只看见前面两个身形高大的人，正逆着月亮光慢慢走着。

　　“前面的人！等等。”萧澈大喊道，肚子早就饿瘪了，还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得亏是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萧澈跑过去才没有被这鹅卵石路上零碎的杂物给绊倒。

　　前面两人似乎也惊讶于有人在侯府如此失礼，双双回头，只见萧澈略显狼狈的出现在面前。

　　其中一人衣着考究，在月光下，饰品上繁多的宝石亮闪闪的。

　　萧澈无畏无惧地抬头，看到这个人的样貌，感叹于男子的帅气，只是双眸无情，冷脸阴沉。

　　莫不是京城人，都是这般端正威严吧？

　　今夜月亮虽圆，星星却不见，萧澈吓得低头见他衣物，只觉得点点星芒。

　　“什么事？”另一个手持佩剑的人，本来摸着剑有些警惕的回头，见是萧澈，神色倒是柔和起来，盘起手问道。

　　“啊，是秦枝大哥！”萧澈一下子认出来这是熟人，不再那么拘谨，却小心翼翼的偷瞄旁边这个冷淡平静的人，殊不知他的小动作完全被两人收在眼底。

　　萧澈在边陲小镇上，就是被秦枝发现，然后一路护送到京城的，秦枝可以说是萧澈的老师了，一路上也教了他不少，在京城生活的注意事项。

　　也算是有些情谊，只是萧澈也不知道秦枝到底是在为谁工作，是谁的人？

　　根据秦枝跟他说的京城的势力分布，暗暗猜测着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人的身份。

　　能让秦枝保护的人，永安王？应该不是，还是当朝丞相？不对，岁数不对……莫不是那位太子殿下吧？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萧澈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唐突了，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是不小心迷路了，你们要是回正厅就带我一个呗……”

　　“只是太子殿下不喜欢那样嘈杂的氛围，便找个理由在外走走罢了。这两天还没熟悉府吗？”

　　“事情太多了，我也就只是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走动。”

　　三人一起走过了一段尴尬的距离。

　　萧澈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向秦枝求救，“秦枝大哥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吃的呀？能让我垫垫肚子，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秦枝确认自己身上应该是没有可以吃的食物，却还是在袋子里翻找了两下确认一番，于是只能无奈的跟萧澈说，“身上没有吃的东西。”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偏向钟幕，记得在宴席上钟幕就带了一个桂花饼在身上来着，也不知道带给谁的。

　　肚子饿得咕咕叫，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钟幕忍无可忍，“吃吧。”

　　看着那个男人一脸严肃地从披风下取出来一个饼，萧澈感觉挺怪异的，接过来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哇哦，桂花饼。真好吃。”

　　钟幕的步伐不自觉加快了一点，秦枝见自家主子这样，自然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有些讪讪地开口，“殿下，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宫还是回宴席？”

　　“我直接回宫，你去带他回去。……虽根基不稳，却也是一名光明正大的侯爷，这个样子，叫旁人看到了成何体统。”钟幕看着秦枝的眼神里有些责怪，回头看了眼萧澈，却是神情复杂。

　　秦枝道：“是，属下明白。”

　　看萧澈三下两除二就搞定了那桂花饼，秦枝拿出帕子给他擦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澈问：“怎么了？秦大哥？太子殿下怎么一个人走了？你不是他的随身侍卫吗？”

　　“我送你回去。我不算是殿下的侍卫，殿下武功高强，并不需要随身侍卫。”

　　湖水静谧的倒映着陆上之景，秦枝将他的手搭在萧澈肩上，语重心长地叮嘱。

　　“小澈，你来历特殊，不知京城险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被多少人盯着，承侯之初，你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你没有依靠，唯一的父亲也早早逝去，你更要小心谨慎，切不可为一时之快，失礼被当做全京城的笑柄啊！丧仪上离开，这件事说大可以大，说小也可以小，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便会称之你不孝，散布流言，倒是夺去你这侯爷之位，你恐怕要再回到那小镇上，过没有明天的生活了。或许更严重，死无葬身之地。”

　　萧澈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擦嘴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下了，他连忙把帕子还给秦枝，慌乱道，“那我趁现在没人发现，还是快点回去吧！大哥，你带我回去。”

　　“嗯，亏你遇见的是殿下，殿下一向对这些礼节不甚在意，对你甩脸色也是因为关心你才会这样……”

　　萧澈年纪尚小，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两人快步走着，他左思右想，心想太子既然帮他，还是决定问一声，“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我完全没有方向。”

　　“一个字，孝，……至于还有那些豺狼虎豹，在丧仪结束之后或许会多番试探你的底细，你现在还应对不了，不如称病，不论官职地位大小高低一并拒绝。”

　　“嗯，我懂了。”萧澈并不傻，自然知道秦枝这些话完全是出于关心，才会对自己吐露这些肺腑之言。

　　“前面就到了，你快去吧。”话音刚落，秦枝便轻功飞走了。

　　萧澈还没来得及感叹，元离看到他终于回来了，焦急地凑上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肚子不饿了吧？”

　　“嗯……”事到如今，萧澈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了，担心地问道，“没人发现我不在吧？”

　　“来了几波人，见公子不在，问起时我都说公子去如厕了。”

　　“元离我就知道你靠谱！”萧澈利落地套上白色孝服，正准备开始无聊的守夜，却听住宅处传来尖叫。

　　“不好了！夫人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