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大嘘菊

6、寄人篱下6

　　住宿的学生一般会选择在周日下午返校。但南钧经常不带什么东西回林家，也就不需要提前回宿舍放东西。

　　所以江乐言和她商量，每周都多在家里住一晚，早上再和林嘉一同返校。不过虽说是商量，南钧一般是不会反驳江乐言的。

　　周一一大早，南钧照例早早收拾妥当，坐在一楼的餐桌旁安静地吃早饭。江乐言吃得少，已经放下了筷子，专注于给南钧递牛奶，递纸巾。

　　林远程一边翻报纸一边笑着劝妻子：“你叫孩子自己吃。总这么盯着，南钧容易消化不良。”

　　南钧还剩小半杯牛奶没喝的时候林嘉才从楼上走下来，头发乱成鸟窝，他随手揉了两下，把衣服外套的拉链一下子拉到头。

　　林远程闻声抬头看了正下楼的儿子一眼，合上报纸，随口问：“你是不是又打游戏打到半夜？”

　　林嘉的成绩在学校里向来一骑绝尘，在学习上林远程和江乐言从来不需要多操心，但做父母的，当然更关切孩子的身体健康。

　　林嘉从鼻子里出声，嗯了一声，也没有坐下吃早饭的意思。家里阿姨用袋子把早就准备好的三明治装进去，又把装了豆浆的保温杯一同放进保温袋里，递到他手上。

　　林嘉和阿姨道了声谢。

　　南钧一直留心着他的动作，赶紧把剩下的牛奶一口气灌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嘉一手提着书包和装着早餐的保温袋，说一句“走了”就径直往门口走。南钧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他是在提醒自己，仅仅是在和他爸妈道别而已。

　　两人一同出了别墅大门，坐进送他们去学校的汽车里。

　　一路上南钧贴着左边的车窗坐，林嘉贴着右边的车窗坐。司机顺着后视镜看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以大人的角度只觉得两个孩子别别扭扭的，怪有意思的。

　　南钧看着车窗外发呆，心里越来越觉得别扭。

　　她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别扭了……

　　她转过头，看着林嘉，说：“今天周一。”

　　林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没搭腔。

　　她抿抿嘴唇，试探着进一步提示：“……周一升旗仪式啊，要穿长裤长袖的。”

　　林嘉今天没有穿校服外套，只在衬衫外面随便穿了一件常服。高三教导主任有多注重形式化她一个高一年级的学生都早有耳闻。并且每周因为升旗仪式没有正确着装而被这位教导主任抓到的学生，通通都要在升旗台上站着观看升国旗，并且分批次广播念检讨书，人数之众，能从这一周的周一念到下一周的周一。

　　南钧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以为自己多虑了，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放在教室了，没带回来？”

　　林嘉清了一下嗓子，“嗯。”

　　他虽然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耳朵却渐渐红了。

　　南钧没有发现，相信了他的话，更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尴尬地小声说：“我就是怕你忘了……呵呵。”

　　林嘉转头看着窗外，冷淡地回：“你以为我是你吗？”

　　下了车之后一进校门，两人的距离很快就越拉越大了。

　　南钧走得不紧不慢，因为林家司机的时间控制得刚刚好，上课铃打响前她一定是能坐到座位上的。

　　余园一向爱迟到，今天来得还算早，把车往车棚里一扔，出来的时候就远远看到南钧的背影，风风火火地从后面追上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往嘴里塞面包。

　　南钧被她拍了一下肩膀，扭头看她，“别边跑边吃，容易呛风。”

　　余园费力地把嘴里的面包嚼两下咽进去，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又起晚了，路上骑车没法吃。”

　　南钧笑了她一句：“你哪天起得不晚？”

　　能遇到南钧，余园就不急了，因为能和南钧一起进教室就意味着绝对不会迟到。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到致远楼附近，见公告栏前面居然围了一大群人。

　　余园一向好奇心强，拉着南钧站在人群最后，垫着脚尖往里看，嘟囔说：“上面贴了什么？成绩单哪有这么快印出来的？”

　　这时候正好有两个背着书包看热闹的女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两人明显已经看过了公告栏上贴的东西，边走边还在小声议论着：“十五班的周程济哎……他爸爸居然是杀人犯吗？”

　　“真是咱们十三中的大新闻啊……所以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吗？”

　　“谁知道呢，应该吧。他平时不就挺刺儿头的吗，年级主任都管不住他，能看出来吧。”

　　“看出来什么？”

　　“你说呢……”

　　南钧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忽然大步走过去，直接往人群里挤。余园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嘴里哎了一声没拦住，只好跟在她后面，一同往公告栏前挤。

　　早晨的校园里人越来越多，设置公告栏的地点是去致远楼的必经之处，越来越多好奇的学生驻足看热闹。

　　南钧费劲地挤到公告栏前，抬起头。

　　公告栏上贴着一张A4大小的白纸，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出一行醒目的字：高一十五班周程济是杀人犯的儿子，是没妈的野孩子。

　　南钧把纸撕了下来，团在手心里用力捏紧。

　　“别看了别看了，还有没有同学爱了？”余园挡在南钧身前，堵住众人好奇的目光，转头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怎么了？你还好吧？”
　　视线落在南钧脸上，发现她的脸色特别难看，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

　　周程济懒洋洋地从宿舍楼一路走到教学楼前。

　　徐树一见到周程济就发现他脸上又挂了彩，不过他爱打架也算是在年纪里出了名的，只不过从来不在学校里动手，学校也就没法处分他，只有偶尔会通过班主任口头警告一下。

　　他不止嘴角上带了点青，手腕还贴了膏药，整个人却不显得狼狈。可能是表情太坦荡了，见到徐树时还笑了。

　　徐树迎上去一把楼住周程济肩膀，和他勾肩搭背，说：“你手腕怎么了？扭伤啦？后天篮球比赛你要是上不了场，咱们更赢不了他们一班了。那江易成力气太大，被他撞一下我觉得胸骨都要断了，就等着你给我出气呢。”

　　周程济刚想说话，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同班同学，见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掉头。教学楼就在面前了，躲他做什么？

　　“喂。”周程济喊住他，“躲我干什么？怎么了？”

　　被喊住的同学不敢再跑，停下脚步，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他眼神有点躲闪，和周程济徐树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说话时语气也带着为难和犹豫，“没……没怎么。”

　　周程济抿了一下嘴唇，有点不耐烦地动了一下脑袋，继续盯着面前的人，没说话。

　　同学在他很具压迫力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抖着声音说：“刚刚公告栏上贴了个纸条，写了一些诋毁你的话。”

　　徐树刚刚确实见到那里围了一群人，不过懒得去看热闹，抢先问：“写了什么？”

　　同学看了看徐树，又飞快地瞥了周程济一眼，“就是一些胡言乱语。说你爸爸，说你爸爸是杀人犯。”他抬起头，发现周程济原本还带了点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表情十分吓人。

　　但周程济很快就缓和了脸色，慢悠悠地开口：“所以呢？有什么可跑的？”

　　徐树低骂一声，表情也很难看，伸手碰了周程济一下，“去看看？”

　　同学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心里疯狂后悔刚刚自己的条件反射，如果之前不躲就不用面对现在这场面了。“不过已经被撕掉了，是一班的南钧撕的。”

　　“南钧？”徐树看了周程济一眼。周程济却没有说话。

　　良久才说，“走了，上课去。”

　　早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年级主任忽然来敲十五班的门，视线在教室里晃了一圈，落在最后一排的周程济身上，扬声说：“周程济，来我办公室一趟。”

　　周程济跟在他身后去了主任办公室，一进门就见背着书包的南钧正静静坐在门口的小沙发上，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看过来。

　　他神情冷淡，视线从南钧脸上划过，又很快移开。

　　办公室里还贴墙站了个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姿还算老实。

　　“周卓？”一见到这个人，周程济嘴角一扯，笑了。

　　年级主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这才开口说：“南钧同学找到我，说了公告栏上贴纸条的事。老师一听到同学反映，也立刻去调了监控，查出来是周卓同学的个人行为，刚刚他也简单认过错了。”

　　“周卓。”年纪主任皱着眉，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错在你，你再正式和周程济同学认个错，争取他的谅解。”

　　“不用了。”周卓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周程济忽然开口，“我谅解。”

　　周卓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年级主任，说：“姨夫，你看，我早就说了，我哥他才不会怪我呢。”

　　年级主任眉头皱得更紧，无奈瞪了周卓一眼，转头看向南钧，语气和蔼地说：“南钧同学先回教室吧，老师来调解他们两个。”

　　“有什么可调解的？”周卓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他看向南钧，笑着低声说：“多管闲事。”

　　南钧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

　　周卓撇了一下嘴，觉得无趣，最后又挑衅一般看了周程济一眼，走出办公室甩上了门。

　　年级主任又尴尬又生气，深呼吸两下，才拍拍周程济的肩膀，说：“你弟弟他就是太轴了，心不坏，我再好好和他说说。嗯……你俩先回教室吧，别耽误了上课。”

　　南钧在前面走出了办公室，周程济跟在后面。

　　两个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南钧停下来，转身看着周程济，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周程济脚步没停，直接和她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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