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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二十】
      北行路上,李子恒曾让我每天写一篇大字,还要求必须落款。
      我纳闷,他就说我的字太丑,要多练。
      感情……他拿我那独一无二的字当信物去了。
      我爹说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李子恒的军队扩充了一倍,且全国大半的城镇都已被他占领。
      我娘说皇后娘娘受不住刺激,积郁成疾,不久前也仙去了。
      我说我知道,李子恒给我的信上提过皇后的事。
      他写,臭臭,她不在了,我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他的信半月一次,本来我每封都回,但那封之后,我就再没回过了。
      狗男人的话写的太暧昧,我没法儿接也不想接。
      他指望我安慰他痛失爱人,那就找错人了。
      王婶和王伯告诉我胖丫一家出海避难去了,虎子参了军。
      而且虎子立了不少功,已经做了大将军。
      据说现在能阻挡住李子恒进攻的队伍,就是虎子名下的。
      我问我爹谁的胜算大,我爹摇头叹息,“重要吗?左右都是他们李家的天下。”
      听到这话,我住了嘴。
      我爹性子太与世无争,说好听了是淡泊名利,难听了就是不求上进。
      他永远不会理解为何有人对这种争权夺利、兄弟相残的戏码乐此不疲。
      如果,李子恒也这样想就好了。
      【二十一】
      李子恒的捷报雪球似的飞回营地,除了我们一家,剩下的人都很高兴。
      他们每晚在营内的空地烤肉喝酒、唱歌跳舞庆祝。
      我爹很不高兴,但在人家地盘上,他也不好表现出来。
      我直觉我爹还有别的不满,只是我怎么问他都说没事,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小弟倒很喜欢这里,整天乐得跟猴似的,明明跟大胡子语言不通,俩人却你比我划玩挺好。
      王婶王伯不再拿我当以前胡同口的皮孩,言语间对我很客气。
      我不习惯,王婶笑说:“美颜小姐以后可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咱们先练练口!”
      “谁说我要当娘娘的?“
      “您是福王正妃,以后福王夺得大统,您不做娘娘,谁做呢?”
      “打仗的事,哪有的准?”我哭笑不得。
      王伯插嘴:“福王杀伐决断,不比今上……优柔寡断——”他突然改口,生硬地笑笑,“——所以,福王胜算还挺大的。”
      他没明说,但我猜李子恒为了胜利大概有点无所不用其极。
      换句话说,李子恒打仗的手法不人道。
      其实很好理解。
      战争本就是流血的祸事,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不能避免殃及无辜。
      皇上或许会顾念百姓,李子恒就说不定了。
      那男人看着蔫不出溜的,内里狠着呢。
      我爹穷苦出身,最见不得动乱——据说我爷爷奶奶当年就是死在了逃难路上。
      所以,我爹应该对李子恒生了怨。
      除夕那天,我娘和王婶一大早就起来剁馅儿包饺子,小弟照旧裹得头脸严实去找大胡子玩。
      我爹叫我:“丑丑,跟爹出去走走。”
      我答应一声,戴上棉帽和他走出毡房。
      外面在飘雪,风打在脸上跟刀割似的。
      我吸溜着喊疼,连忙拉上披风毛领围住脸。
      我爹走在前面,光着头脸,雪花落在他发顶,冷风卷起他的衣带。
      我替他冷,跺着脚说:“爹,您等着,我去给您拿顶帽子。”
      “不忙,” 我爹摇头,“丑丑,听爹说。”
      他看向我,不带一丝笑。
      【二十二】
      “我跟你娘商量好了,等过完年……我们就到海外去。”
      “我们都去吗?emmm好是好……”
      “你不愿意?”
      隔着风雪,我看见爹的表情很严肃,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是不愿意……”
      我爹打断我,“福王一路势如破竹,眼瞅着就要打进宫,胜负如今已很明显,皇上他……山穷水尽了。”
      我默然。
      李子恒前几天的平安信上写着,臭臭,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捷报上讲他的大军已直逼都城,不出意外,来年开春,战事就可结束。
      大半年的功夫,李子恒一路上窜下跳,终于搅乱了他哥辛苦治理多年的国家。
      我爹按着我的肩膀,跟我商量:“当初你和福王结合是圣上旨意,我们家不敢拒绝。现今各处大乱,宗法制度不再,你可以回家来了。”
      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
      我爹说的回家肯定不只是单纯地回娘家。
      他应该想要我离开李子恒。
      “可……可以吗?”我结巴了。
      这还是我那位一心践行古圣贤哲学的老爹吗?
      要知道我长到七岁后,他因为男女有别那一套,连抱都很少抱我。
      这么古板的老爹居然会让嫁过人的女儿回家……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李子恒。
      我爹回道: “当然可以,你是爹娘的孩子,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是认真的。

      李子恒前些日子叫人送年货回来,里面有一小篮金桔。
      我娘说,「瞅着像贡品。」
      我爹冷笑,「往日年节,四通八达的,想吃什么没有?」
      大家都不说话。
      我看气氛不对,忙拉着小弟走去外面堆雪人。
      晚上守岁,小弟在火盆边围了一圈金桔,隔一阵儿便要从我怀里溜过去摸一摸。
      王婶问他:“小少爷,不怕烫手哇?”
      小弟奶声奶气地回:“怕呢。”
      我们笑。
      没多大功夫,小弟捧起温热的金桔,晃着短腿走过来给我们一人手里塞一个。
      我娘逗他,“你会剥吗?”
      他昂着脑袋,轻哼一声,然后钻回我怀里,把剩下的一股脑儿倒给我,“有姐姐帮我!”
      我捏他胖脸,他嚷嚷着不依,把身子扭来扭去撒娇。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眼看见娘也笑倒在爹怀里。
      【二十三】
      我决定跟爹娘一起走。
      虽说我还蛮喜欢李子恒,但架不住人家对我没意思。
      强扭的瓜不甜。
      再者,他要想成龙,身边就得凤来配。
      可我们家的情况注定了我只能是个小雀仔。

      初三那天,我早早起床,简单收拾一番,找大胡子比划说我们要去雪落崖赏雪。
      雪落崖是处断崖,离营地不太远。
      李子恒在的时候,带我去那里捡过枫叶。
      大胡子翻个白眼,摆手表示「要去自己去我不管。」
      天助我也!
      吃过早饭,大胡子给我们套了辆马车,用眼神问有没有人会驾车。
      他指指毡房顶,抬臂做个捶打的手势。
      前几日暴雪,好几处毡房受了损,今儿雪停,也是时候修理了。
      王伯抬手接过缰绳,表示他能胜任。
      大胡子点点头,扭身走了。
      坐上马车,我还有点不敢相信。
      这也太顺利了。
      ……
      绕过雪落崖,马车一路东行,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阳湾——我们明早要从阳湾渡口坐船。
      船票是胖丫爹帮忙张罗的。
      据说因逃难的人太多,渡船又有限,导致一票难求,有钱都买不到,非得托人不可。
      我原本以为没那么夸张,及至到了镇上,看到家家客栈都挂着客满的牌子,才明白逃难的人竟有如此之多。
      天越来越黑,小弟困得在我肩头哼哼唧唧。
      爹没办法,走进一家饭馆,跟老板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让我们在他家大堂过夜。
      大堂里人多,倒不冷,就是有点吵。
      店伙计把桌子拼起来,勉强当床让客人休息。
      我们一家坐在墙边,没有椅子,来的晚,“床”自然也是没份的。
      “哎,你买到票没有?”
      “没有,不管去多早,渡口都是一片人海,根本挤不到前面去!”
      “唉,这都两个月了,整日耗在这里,找不到事做,坐吃山空,盘缠眼瞅着就光了。”
      “……”
      隔壁两家的男主人坐在一起闲谈,我在旁听着,再看看他们身后面色黄黑的父母妻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战乱时期,有权有势的人可以提前知道消息,甚至可以提前跑路。
      可普通老百姓,他们哪有门路呢?
      挨到天亮,我们匆匆往渡口赶。
      渡口果然人山人海,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张望,也不知在望什么。
      娘死死地拽着我,“丑丑,千万不要松手,在这儿不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点头,用腰带将小弟绑在身上,回握住娘的手。
      爹和王伯在前面开路,娘和王婶一左一右护住我,即便这样,我的后背也被其他人的箱子和包袱击打过好几次。
      渡船停在距岸十来米的地方,需要坐小船过去。
      查完票,我们跳上船家指定的小篷船,看着船桨轻摇,才都松口气。
      娘从我怀里接过睡眼惺忪的小弟,拍着我的手背说:“到渡船上,我们有单独的船舱,那会儿就不必这样吵嚷了。”
      【二十四】
      早上大家都没吃东西,爹和王伯先登船去与管事办房间和餐饭的交涉。
      他们打算一切安顿妥再来接我们,可他们前脚离开,小蓬船的船家后脚就赶我们走。
      他说要多拉几趟,让我们别耽搁他赚钱。
      船家人高马大,对比完敌我力量,我决定放弃理论。
      我扶着娘和王婶先后上去——王婶的厚披风下绑着包袱,要从斜板爬上船确实不容易。
      折返扶王婶的时候,有人在船头喊:“要开船了!还有没有人?”
      王婶一听急了,一急脚步就乱。
      斜板湿滑,她脚底一乱,身子就往前跌。
      我竭力想稳住她的身子,却也被带地往后滑。
      奇迹的是,预料中的狗吃屎没有出现。
      因为小蓬船上那个帽檐低垂的船家冲上来接住了我和王婶。
      没等我道谢,船家拎着我和王婶咻咻两下跃上渡船。
      到渡船边他放下王婶,转头却拎着我跳回小蓬船。
      我挣扎,“大哥,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和爹娘一起的,不是送行的!”
      船家哼笑,抬手摘下帽子。
      看到那张脸,我心头一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胡子没吭声,弯腰拿起一截绳子,拽过我的腿,三两下将我捆了个结实。
      他说:“为防你想不开跳水,我只能如此,委屈您了。”
      说完他还嘲讽一笑。
      大胡子的官话很标准,一点口音都没有。
      原来之前和我吚吚哑哑比手划脚都是装的!
      我听见娘和王婶的惊叫,听见爹和王伯在喊船上管事,听见大胡子走出去跟我爹说「甄老爷,船上我已打点过,相信您会住得很舒心的。最后,祝您和夫人还有小公子一路顺风。」
      我头晕目眩,扭动身体爬到船头,看见渡船上爹娘背后齐刷刷站着一排持刀战士——我认得他们的服饰,他们是大胡子的人。
      大胡子听见动静,扭头看见我,眯起眼,“小看你了,动作还挺快。”
      我暗叫不妙,缩身往回蠕动。
      大胡子走过来,将我连人带绳绑到了船柱上。
      渡船很快开走了。
      我听着爹娘的哭喊,恨不能以头撞柱。
      可一肚子坏水的大胡子将我的头也牢牢地绑在了柱子上。
      大胡子讨厌我,我老早就知道。
      他想上战场,李子恒却让他留下来保护我。
      他心里憋屈。
      回营路上,他将马车架得飞快,根本不管车厢里被捆成粽子样的我的死活。
      我怀疑他在报复,可我没有证据。
      我在车里颠来倒去,咬牙诅咒他下辈子投胎变狗。
      毕竟——我佛不渡憨批。
      回到营地,我被变相禁了足。
      毡房外还多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我躺在床上问大胡子:“至于么?”
      大胡子端来一碗牛乳让我喝,并恶狠狠地说:“你要是乖乖听话就不至于!”
      我用被子蒙上头,“走开!我不喝!”
      大胡子想使蛮力给我灌,我就尖叫:“救命啊!非礼啊!你要不要脸,我可是李子恒的女人!”
      大胡子又惊又怒,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戏精。
      我一喊,外面的战士就会冲进来——他们是李子恒派来的,并不怕大胡子。
      这般闹过几次,大胡子脸上挂不住,就再也不强迫我吃东西了。
      他改为骂我:“你他娘的就是欠揍!要不是有王护着,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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