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梨栗》奶黄球

9、09

　　09
　　到了镇上头一件事就是买幕离，把云蔚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隔着帽裙总算不用再看他臭着一张脸，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云蔚有事去了别处，约定一个时辰后在东面茶寮会合。

　　若我所料不差，云蔚此行应当与昨晚的事情有关，也不知道阿六阿七任务完成的如何了。据说暗卫营首领赤鸦手腕酷烈，我虽没正面撞上，但看上章殿诸人谈之色变的模样，只愿他们能顺利抓到幕后之人。

　　不过云蔚不在身边，我倒也乐得清闲。

　　上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街上稀稀疏疏没几家铺子，比之那时白日里明显要繁华不少，总算能正儿八经逛一回市集了。

　　我走到一处酒铺前，瞧这铺子建的雅致，不由驻足，瞧着那一排瓦瓮道：“这都是些什么？”

　　店家迎上前来，依次介绍道：“小公子若是沽酒，来我家准没错，最左边这坛是今夏的荷花蕊，五十钱一斗；旁边这是去年秋日酿的寒潭香，一百钱一斗。”

　　店家说话间指向中间一个黑褐酒瓮：“至于这坛，来历更是不得了，名唤九丹金液，当年汉宫掖庭的名酒，寻常人家一辈子也尝不到一回，价钱嘛也稍微高些，一两银子一斗……”

　　我不待他依次说完，直接指向最边上的丹朱瓦瓮：“这个看起来最气派，就拿它了！不知盛着的是何等琼浆玉液，其价几金？“

　　店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瞧去，先是一愣，面露为难之色：“里面装的是小店自家腌的萝卜。”

　　“……”

　　我定了定神，走进铺子发现还有一番天地，承架上琳琅满目，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

　　我指着最上头一个蜜罐：“这蜂蜜瞧着不错，何时采的？”

　　店家脸色有些难看：“公子，这是猪油。”

　　“刚刚指错了，我是说这个。”我将手指下移，对准盘子里盛着的青团：“这团子看起来挺好吃的。”

　　店家脸色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看向我的目光可谓一言难尽：“这菜团……是喂给猧子吃的。”

　　我张了张嘴，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人能吃吗？”

　　店家：“可以倒是可以。”

　　“就它了，给我包起来。”

　　***

　　我提着食盒来到茶寮的时候，云蔚早已在树下候着了，因为我还不会骑马，他事先便雇好了马车。

　　云蔚与我目光交汇，嫌弃之意隔着皂纱透了出来：“瞧你年纪轻轻怎么动作这么慢？”

　　我按捺下心头怒火，同他一道登上马车，将手里的食盒摆到几案上：“怕你饿着了，在路上顺道买了些点心，所以耽误了时辰。”

　　车帘将驾马的车夫隔开，车厢里就我与云蔚二人，倒也没什么可以避讳的。

　　云蔚将幕离摘到一半，听闻此言抬了头，审视般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对于他投来的视线，我故作不知，伸手拿了一个菜团，便往嘴里塞去，实则在张口的同时偷偷将菜团落入袖中。

　　云蔚撑着下巴看我吃完，才不紧不慢伸手拈了一个团子，拿在眼前端详许久，却迟迟没有下口。

　　我状似扭头看窗外风景，实则用余光紧紧盯着云蔚一举一动。

　　眼看云蔚就要吃下狗粮，不知哪边车轮轧到石头，车厢猛地震颠了下，菜团脱手而出，自半敞的窗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正巧有条黑狗趴在路边，嗅到气味，扑将上前，三两下把团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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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先发制人：“云蔚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给你带点心，你不吃就算了，居然拿来喂狗！”

　　云蔚掀了下眼皮，不咸不淡道：“你还知道是喂狗的啊。”

　　失策！忘了他是这里的土著。

　　云蔚这次占了上风，居然没有穷追猛打，从座位边上拿出一个二尺来宽的檀木盒子，摆到桌案上，朝我这边推了推：“给你的。”

　　我总觉得他要搞鬼，十二万分小心地打开，却没有预料中的机关暗器，里面装着的居然是简简单单的文房四宝。

　　云蔚道：“不是不识字吗，去飞鹤楼的路上还有段时日，我可以教你识字，武功心法上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我先是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没由来地一暖。

　　想到短短几日的接触，虽然云蔚大部分时候都很讨厌，但偶尔还是很照顾我的。

　　云蔚将食指扣上食盒，似笑非笑：“所以这好心好意的点心还吃吗？”

　　我当机立断：“不吃了，拿去喂狗吧！”

　　***

　　头几天情况还是很好的，云蔚耐着性子教我，我也勤学好问，学习这里的文字和历史，希望早日脱离扫盲班。

　　虽然云蔚偶尔蹬鼻子上脸，看在尊师重道的份上，我已经忍了整整七天没有骂他了。

　　这天云蔚惯例教完我几个常用文字后，让我在一旁根据书帖临摹。

　　近来云蔚作风愈发奢靡，我抄书的时候他不是躺在榻上吃葡萄就是坐在桌旁砸核桃，总而言之，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正午时分途经黑风山，半途冲出几个劫道山匪，提刀持剑将马车团团围住。

　　天下不太平，州郡毗邻处常有盗匪出没，这种事不是头一回，前两天就还遇到一帮江洋大盗，若是好生商量，对方通情达理些，左右不过花些银两打发了。

　　我先前还奇怪，依云蔚这性子竟然没和人打起来。后来算了一笔账，这一路打点的银子加起来，也就勉强够请暗卫营最末等的影子下山，若是动起手来，反倒是三公子自己亏了。

　　这大约也是镜湖山庄的传统，谈及银两，一毛不拔的可以。

　　车夫正在外间和领头的盗匪讲价，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射了一箭，箭矢穿透车厢，自我耳畔斜斜擦过。

　　我抄书到一半，受此一惊，打翻了砚台。云蔚正躺在榻上吃栗子，猝不及防被泼了一头一脸的墨。

　　墨汁顺着他脸颊缓缓流下，云蔚拿帕子抹了把脸，却是越抹越黑：“……乐寅。”

　　这事还真不怪我。

　　我最近修身养性不少，说话都心平气和的：“一切都是意外。云蔚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的蓄意报复，泼你的肯定不止砚台里这点。”

　　云蔚没说什么，捡了根树枝下了马车。

　　我趴在案上继续勤学苦读，半阙词还没抄完，车帘掀开，云蔚已经回来了，还问我今晚要不要换个地睡。

　　说实话，一连睡了几日马车，我内心还是挺希望换间屋子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