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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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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二的手一挨上梅子肩膀,梅子烧得迷糊的脑袋就开始噼里啪啦放鞭炮。
生理上的反胃和心理上的厌恶让她蓦地放声尖叫。
声音凄厉,直透云霄。
胡同里的狗被惊醒,接二连三配合着梅子狂吠。
很快,大杂院的宁静被打破,人声、开门声、脚步声渐渐响起。
梅子的一部分理智告诉她可以了,已经安全了,可她没有停下来。
毛二已经被她的魔音威慑住停止了下一步动作,但她就是觉得不解气。
过了一会儿,毛二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捂住梅子的嘴,但梅子的小脑袋摇来晃去,他虚浮的胳膊根本治不住。
梅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完这长长的一嗓子,骤然收了声。
她扇着浓密的长睫毛,对因背光而面目模糊的毛二绽放出一个灿然的冷笑。
毛二呆愣着看她变脸,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小东西一向害羞腼腆,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有病?
“梅子,你病犯了?”
现在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说得通了,毛二认识一个疯了的戏子,平时很正常,一旦犯病,就没完没了的尖叫,叫完了又能好一阵儿。
妈的,以为是朵丁香花,谁料想是个炮仗,不招惹还好,一招惹就炸了!
梅子闻言笑得更冷,她眼珠一转,瞥到窗外聚起的人影,抬手握拳砸在毛二胸膛,恶狠狠地说:“别招我!”
她攒着力气,毛二又没有防备,直接被她双拳砸地踉跄着后退两步。
屋子小,他那两步很快就到了底——他歪斜的身子被木凳绊倒,倒下的身子又带翻了根基不稳的木桌。
木桌上的碗杯火炉斜着纷纷滑落,目的地——毛二的肚皮和脑门。
破碗烂杯倒还好,砸在身上无非是快速尖锐的疼一下。
可小火炉不一样,它里面还有燃烧未尽的炭渣,一掉下来,即刻烫出了毛二的痛苦惊叫。
来之前,他为向梅子展示自己的丝绸睡衣,只将棉袄披在肩头,胸膛是敞着的。
火炉里未灭的红星散落下来,直在那件薄薄的漂亮睡衣上烧了个畅快。
毛二哀嚎得撕心裂肺,梅子坐在炕边望着他的惨状,嘴角缓缓翘起,露出个颇舒心的笑。
毛二在挣扎间看见她脸上的笑,心底的寒意终于蔓延开来。
这小东西是故意的!
他忍痛推掉身上的碎物,抓起墙角的陶罐,开口朝下往肚皮上浇了半罐冷水。
胸前的焦洞一直蔓延到腹部,毛二经历过冰火两重天后,又是冷得打颤,又是疼得吸气。
他想不通哪一环节错了,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小东西也还是那个小东西,可莫名的,今晚的一切都失了控,计划中的白馒头没尝到,倒叫他吃了不少炭火渣!
毛二气血上涌,耳旁嗡嗡作响。
他握紧拳头,一心要将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臭丫头揍一顿出气。
此刻,屋外的风雪声、狗吠声甚至于窗外的人声都不足以点醒已经出离愤怒的毛二,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上!揍这娼妇养的下贱东西!
梅子陪着她妈在声色世界里耳濡目染多年,早已练就察觉危险的本事,她一发觉转向自己的毛二不对劲,就撑着身体跳下炕,弯腰躲开毛二的攻击,灵活地扑向门口。
“救命啊,毛二哥耍酒疯,说要杀了我!”梅子打开门,对着站在自己窗外看戏的邻居们哭诉。
见梅子披头散发奔出来,站在窗前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但平日他们很少关注邻里,尤其是毛二这样的无赖,他们生怕他祸害自家的小媳妇和小闺女,躲都躲不及,哪还会凑上来亲近?
再说梅子,年纪轻轻,无父无母,也没个正经活计,每日就窝在屋里,隔一阵儿出去一趟,回来必大包小包买一堆。
他们私下猜这小姑娘走了邪路,怕她带坏自家小媳妇和小闺女,也不愿和她往来。
今晚出来,实在是听小姑娘那声叫喊太凄惨,若不是碰上难事,平日寡言的小姑娘绝不至于这样失态。
这帮邻居,虽住不同屋子,在这件事上却出奇地想法一致。
亮灯穿衣,顶风冒雪摸过来,听见的却是毛二和小姑娘在纠缠,他们震惊之余也有点失望。
毛二打小姑娘主意不是一两天了,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预料之中的事。
众人一时沉默,彼此都有点心照不宣。
他们惹不起毛二,毛二虽只是个无知的混子,可他手下也确实有几个不怕死的兄弟。
他们今晚要是坏了毛二的好事,明儿就不知要受什么罪了。
就在众人准备走的时候,屋子的大门打开,从里面猛地跳出个浑身乱抖、泪眼婆娑的蓬头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穿着蓝色印花的薄夹袄和黑棉裤,一头长发乱哄哄地蓬在她那精巧的圆脑袋上,显得既狼狈又滑稽。
大家说不出哪里好笑,但见梅子这个模样,就想起自家闺女赖床后的懒模样,一时都情不自禁笑笑。
笑完,心就软了。
隔窗听和亲眼见总归不是一回事,眼下人姑娘都求到跟前来了,自己一群大人还真能见死不救?
众人犹豫的时候,毛二已经扶着门走了出来,他坦胸亮肚,龇牙咧嘴,大有将梅子剥皮拆骨的意思。
梅子抖抖身子,哧溜一下跑到人堆后面,躲了个无影无踪。
毛二看不见她,就骂骂咧咧推搡面前的人墙,“你们他妈滚开!老子今天不给小东西点教训,就不姓毛!”
大家忍着气,七手八脚架起暴怒的毛二,将人推进隔壁他自己的屋子,哐当拉上门,这才扬声劝道:“毛二,吃醉了酒就盖被子睡一觉,跑人家小姑娘屋里闹什么!”
他们关了门,将锁虚虚挂上,看也没看梅子一眼,扭头就走了。
一场闹剧至此落幕。
梅子站在檐下,望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慢慢收起脸上装出来的委屈,恢复成无悲无喜的模样。
她心眼小,向来睚眦必报。
上辈子嫁给毛二第三天就死了,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不然她一定搅和得他下半辈子永无宁日。
这一次,他要是不来招惹她,她或许就放过他了。
可他不知死活,还是要来搅乱她的好日子,那她又怎能忍气吞声?
她已经这么悲惨了,他还要从自己身上叼肉吃!
毛二还在房里指天骂地,梅子抄着手,一步一步走过去,盯着门上的铜锁,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伸出手,握住锁头往下一按。
“咔啦”,虚虚挂着的铜锁锁实了。
暴怒中的毛二丝毫没有察觉这微小的咔啦声,梅子听着他不停改变花样问候自己那死鬼娘,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觉得很好笑。
她娘还真和不少男性产生过爱情,他倒也没说错。
回到房间,看着满地狼藉,梅子没耐心收拾,大门一关,吹灭在窗沿上摇摇欲坠的蜡烛头,爬上炕倒头就睡。
折腾一晚,她还真是累得很了。
毛二的怒喝叫骂,就当是别样的摇篮曲吧。
幼年时期的摇篮曲,就是这样声嘶力竭的叫喊和打骂,她挺习惯。
一夜睡到天光亮,梅子窝在被子里,吸吸鼻子,发现已经不太堵了,嗓子也不痛了。
这个认知让梅子身心愉悦,她坐起来,听隔壁的动静已经没了,这心情就更愉悦了。
她哼着小曲起来洗漱换衣,见到地上的一堆破烂,也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将它们收拾进簸箕。
出门上厕所的时候,梅子碰到位老太太。
老太太是昨晚帮她的那堆人中某位男子的母亲,梅子笑着冲她点点头算作招呼。
老太太却开了口,“丫头,妞儿她爸说昨晚他们把毛二门上的锁虚挂着,叫我今早去给打开,可我起来去一看,那门锁得紧紧的,他人出去了?”
梅子轻声回道:“我昨晚发烧,睡得沉,不知道呢,兴许是出去了吧。”
老太太崴着小脚,颤颤地走过去,嘴里嘀咕:“坏了,骂了一晚没睡,天一亮就出去,肯定是找他那帮兄弟去了。唉,妞儿她爸也真是,我叫他不要管闲事,就是不听……”
梅子望着老太太的背影,笑笑没吭声。
放心吧,老太太,他可没机会出去。
毛二住在四方墙角围成的大杂院里,身心可一点没被困住,常常是想回他那猪窝,半夜翻墙都要回来,不想回来,谁都留不住他。
大杂院里的人对他的行踪关注却不关心,他们巴不得毛二踏出大杂院的门后再也不回来。
梅子优哉游哉从外面买了烧饼豆浆回来,她坐在收拾整洁的桌边享用完早餐,拍拍手站起来,拿出一串钥匙——那是昨晚毛二靠近她时,她顺手摸来的。
原本她是打算趁毛二哪天不在,自己可以到他屋子里找找“所谓贵人”的线索。
现在,这串钥匙似乎还能有点别的用处。
怎么惩罚毛二,梅子暂时还没主意,但她知道,绝不能让他好过。
不然,昨晚自己带病陪他折腾那么一遭就太冤了。
她可一点亏都不想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