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珠记》另一棵树

2、第 2 章

　　阮蕊珠六岁那会儿，她娘问她，将来是想像远在京城里的大姐一样练书法，还是跟二姐一样学弹琴。阮蕊珠那个时候被她娘养得好，一天要吃六顿，人长得很富态，脸上也是肥嘟嘟的，加上岁数还小，一天到晚的往外跑，皮肤晒得跟厨房大嬷嬷腌的酱豆子一个色。当真不好看还很有喜感。
　　她趴在她娘膝盖上问这些都是可以吃的东西吗，她娘乐了笑骂着你可就一天到晚想吃了。阮蕊珠眼珠子一转，从她娘膝盖跳下去，回了一句那不能吃的东西，我才不要，我将来可是要嫁给秦家大哥哥的。
　　然后满屋的人都哄堂大笑，说阮总兵家的小丫头不得了，年级小小的，就惦记上秦提督的长子了，自那以后，阮蕊珠要嫁给秦溱这句话就在西北圈子里传开了。

　　阮蕊珠的父亲从她生下来就外放到西北。
　　她爹是庶子，阮蕊珠爷爷是个袭了侯位的一个落魄侯爷，老侯爷光嫡子就有五个，嫡出的尚且都顾过不来，别说庶出的阮父了。好在嫡母没有厚待但也没有虐待。她爹还算安安稳稳地娶了妻，生了娃，事业上比起几个嫡出的还算争气，尚算得上比较幸运的那一个吧。除了这些嫡兄弟之外，他也就只有一个亲妹妹阮茹。阮茹到了年纪，嫡母给找了一家家风尚可，人尚可，有点文气就是身体不好的书生。老侯爷万事不管，直到女儿要出嫁才知道婚事已定。
　　阮蕊珠的姑姑是个命不好的，年轻时长得花容月貌，文采斐斐，可抵不过庶出的命，所幸嫁的丈夫还算体贴，没想到安安稳稳过了几年，书生一病就去了，婆婆嫌她几年只生了个女儿，儿子去世说她是个天煞孤星，丧事一过，就让小儿子把孤儿寡母赶出了大门。阮父知道，求了老侯爷才将她母女两人接回了侯府，可一个外嫁女，还是个新丧的寡妇，府里风波不断。阮父听多冷言冷语，深思熟虑后求了老侯爷让人把阮茹送来了西北。
　　就这样，阮父带着一家三口外加阮茹母女俩在西北定了下来。西北条件艰苦，时长有外族人来犯，阮父刚来那几年都是呆在卫所以便随时有事发生，阮母担心丈夫，常常搬去照顾阮父起居。阮蕊珠自记事起，阮茹就一直在照顾她，因此她很粘阮茹。跟个牛皮糖似的。

　　阮蕊珠在侯府地位尴尬，可在西北俨然就是一个小霸王。在大人们那里很受宠。可却没什么玩得来的伙伴。阮茹的女儿凌怡一来，两人很快形影不离。不同于阮蕊珠的娇生惯养，凌怡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再加上阮茹时常的叮咛，万事要让着蕊珠妹妹，因此对于阮蕊珠她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阮蕊珠性子不好，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这几年身子都没有养好，膝下便只她一个，夫妇俩对她难免骄纵，往常都是随着她的心意来，阮蕊珠便养成了一副说一不二的个性。
　　西北不比京城，家家户户的屋子都那么大，也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在西北，住的近的孩子们经常一起玩的。小孩子们单纯，平日里有什么好玩的，总聚在一起玩闹。阮蕊珠有喜欢的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总抢或是蛮横要，若他们没有听她的，总是用石子扔他们，几次下来，也就没有人跟她玩了，背地里喊她，凶巴巴的小王八。倒是凌怡因为手巧，会做各种竹子编的小蜻蜓，小青蛙，小蚱蜢，孩子们都很乐意跟她玩。
　　秦溱也总喊凌怡去玩，每每这个时候，阮蕊珠也就厚着脸皮一起欢欢喜喜去了。因为得了凌怡的小玩意，孩子们虽不排斥她，可每每玩的时候都不愿和阮蕊珠搭档，因此阮蕊珠总是一个人孤单单的。

　　只是记得有一次，大家商量着玩躲迷藏，秦溱抽到了与阮蕊珠一组。俩人却没啥默契。一群伙伴都躲得差不多了。这两个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等捉人的秦力就在那倒数了，秦溱才拉着阮蕊珠往院子外跑。那会的秦溱个人不算高，可阮蕊珠跟在他后面就跟个小不点似的。走也走不快。秦溱嫌她动作慢，一把抱起来就往前头赶。她也挺乖，不声不响的被他搂着。直到跑不动了秦溱才把她放下，两人躲在巷子深处，秦溱靠着墙就在直喘气，阮蕊珠也挺紧张。四处张望着就怕被人抓到。秦清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冷淡道：“放心，我跟凌怡就从没有被人发现过。”
　　阮蕊珠干巴巴的吐出一句，“哦。”
　　俩人等了半天都不见个人影过来。秦溱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见她还在那边探头探头。便弯下身子重新抱起身前的小不点，“走吧，秦力估计抓着人了。”
　　阮蕊珠点点头。还是像之前那样不声不响的待在他怀里。倒是挺自然。
　　可没有走多久，就见秦力匆匆的跑过来，秦溱见势不好，转了身就往另一条巷子跑。奈何抱了个阮蕊珠，根本走不快，没走几步，就被后头追上来的秦力抓住了。
　　阮蕊珠懊恼极了，这是第一次秦溱跟他们玩游戏被抓，以往秦溱带着凌怡都是无往不胜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算多，但阮蕊珠一件一件的都记着，秦溱就在她的成长路上不远不近寄居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呢，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秦溱他们跟着家中习武师傅像风一样疯狂成长着，阮阮蕊珠与凌怡也有了各自小隐私和懵懂的小心思。阮蕊珠不再是是那个一不高兴朝人身上扔石子的小丫头。学堂里阮蕊珠也不往他们那边靠了。也再不会傻傻这杵着两人中间，慢慢地，身边的玩伴们都知道秦溱凌怡不一般。
　　因为儿时的狂言，在大人眼里，阮蕊珠与秦溱是打小一对。在阮蕊珠一圈子里的人里面，秦溱与凌怡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阮蕊珠也知道，自己是插不进秦溱与凌怡之间的，虽然每回生辰，秦溱都会给她送一份大礼，但这也仅仅是顺带的客气，因为有她这个借口他想送或是凌怡需要的不用掩人耳目。偶尔她也为他们独处提供了个机会。

　　自九岁秦溱跟着他父亲习了武之后，每年的元宵节，都是他领头带着阮蕊珠几个人一起去玩，西北这地方不大，再说孩子们身边也有婆子侍卫，大人们很放心。
　　可私底下，秦溱却是带着凌怡独自去逛，他把阮蕊珠放在她常吃的那家甜水铺子，照旧给她点一大堆的糖水，另外让他的小厮去街上了买了各种各样的小吃，这些往阮蕊珠面前一摆，他就领着凌怡出去玩了。
　　就这么过了几年，十一岁那个时候的元宵节，阮蕊珠记得很清楚。她在甜水铺子等的老板都要打样了，喊小厮去找，也没有见他们人来，阮蕊珠有些急，她这些日子被她娘管教的厉害，说好今天回去还给她描几张大字的，眼见他两晃悠悠从远处走来，心里面难免有些生气，对凌怡口吻也不好，“都怪你，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家里的婆子来了几趟了！“凌怡便有些惶恐，连声赔着不是。
　　秦溱本来远处看着还挺高兴的，一见到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冷冰冰的，连嘴角都懒得扯，只淡淡说了句对不住。阮蕊珠以为哪里又惹到他了，可想想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索性对他的道歉充耳未闻，拉着凌怡就往马车赶，连声道别的话都没有。凌怡知道阮蕊珠在生气，路上一直在解释，“这事不怪秦溱，是我非得要猜那灯谜，所以才晚了。”
　　阮蕊珠瞧着她很紧张的样子，忽的笑出声：“我就是唬唬他的，你当真了？”凌怡愣了愣，片刻才如释重负地搂着她一起上了马车，近了阮蕊珠才发觉，凌怡嘴上的口脂少了一块。她心里顿时一片木木的，她刚那会没有看错的话，秦溱嘴角上有块红色的痕迹，她还以为是吃糕点留下的。她下意识的转了转身，才发觉外面开始下雨了，细细的毛毛雨，滴滴答滴答落在马车窗沿缝上，蹦蹦跳跳的像是敲在她的心里，回过神才发觉凌怡再喊她的名字，然后又没了声音。从这一晚，阮蕊珠才惊觉有些东西开始不不一样了，顺便忧心着秦溱凌怡的事情会被发现，

　　年轻的少男少女感情是如何都压不住的，就像一场春雨后的春草，每个地方都有随时冒出来的苗头。
　　秦清与凌怡的事情终归是发现了，阮蕊珠还是从她娘哪里知道的消息。她还松了口气，心想着或许秦家伯母会同意凌怡，可她娘却没甚表情说，“你秦伯父不是一般人。”
　　到了晚上，阮父把阮茹喊去了书房，其中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阮茹从书房回来，随后就赶到了凌怡那里，揪着凌怡的头发，头一次歇斯底里的边打凌怡边哭，“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姑娘的脸面都不要了？不知道那是谁的公子吗！你怎么敢！”凌怡只是一个劲的哭，什么都不说。这还是阮蕊珠第一次看见阮茹这么失控的样子，她有些吓懵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去把阮茹拉开，阮茹只是哭着对她摇头，示意她别管，揪着凌怡的胳膊不停的打她。阮蕊珠自从入了九岁，身子开始抽长，倒是没有那么胖了，尽管阮茹瘦小，也不是阮蕊珠能抗衡的。还是等听见动静的阮母过来，才让人把阮茹拉开。
　　自这以后，阮蕊珠再也没有见她表姐从房里面出来，仅有那么一次两次在隔壁秦家随她母亲做客，也只是扫了一两面秦溱那张阴阴郁郁的脸。可阮蕊珠却知道，凌怡与秦清之间一直有联系。约莫这过了两年，秦清与凌怡私奔的消息传来，阮蕊珠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