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契合》塔隐

7、第 7 章

　　这些天，气温又上升了几度。
　　夏季的潮和热已初显峥嵘了。早晨起床身上湿哒哒刷了一层浆似的。

　　妙音换上了一件应季的短袖。可是臂上的长疤太狰狞了。像皮肉上安了一条褐色拉链，她只好又乖乖地穿回了衬衫。

　　“诶哟，这种天穿长袖你当心捂出痱子！”许明河说。
　　“妈，我不热。”妙音违心地说。都瞒到这份儿上了，再熬几天等旧皮蜕掉再说。

　　晴美的周一早晨，朝阳如熔金一般喷射着万里光辉。
　　宁静、无声的大美在天地间流溢着。

　　灰墙绿树的老巷处处带了童话滤镜，给人以清新的诗意。上学的路几乎是一种享受了。而一路慢行到学校，却又是另一种尘世。青春的喧嚣滚滚而来......

　　北门前泊了几辆豪车，光鲜得不可一世。云霖是个富庶无匹的城。全国排前十的大财主中有三位在这里。豪车成行早已是校门前的常景了。

　　这座城还有一个特殊现象。几乎所有人都留恋故土，不愿远走高飞。连富家子弟们也不去国外镀金，教育上全赖着本地的大学资源。
　　考不上的便砸钱赞助，到了每一年招生季，油水哗哗地流向大学的肥田。

　　作为最拔尖的老牌学府，云霖大学的腰杆子铁硬铁硬。随便说起一位富豪阔佬就是它培养的。学校的名人堂里相片都挂满了。

　　校门口左侧有一片宽广的大树荫。妙音经过时，七八个着装、气质很亮眼的学生正在树下说笑。各个是拽哥拽姐，超出一般的大学生水准。

　　他们在云大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小团体。据说抛开一些跟班跑腿的不谈，小主子们的身家起码都在百亿之上。他们聚众笑闹是一点不怕别人观瞻的。

　　魏婷无疑是核心人物之一。
　　只有核心人物才有资格失控地大笑。像刚下了一筐子蛋，快活得直打鸣。她长了一张八十分的瓜子脸，一笑就跌到六十分了。
　　但是姐家里有矿，笑成恐龙又怎样呢？

　　杨春晓和卢玉子在一边陪笑。妙音不知这是什么奇缘孽缘，魏婷的圈子跟她都有一些交集。春晓是同班同学，卢玉子是一个舞蹈队的。

　　还有一个蒋睿，是这帮人中最顶尖的阔少。
　　其人长着武二郎的身坯子，西门庆的脸，留一头漫画风的泡面头。他曾是著名的花花公子，脂粉堆里称得上一条好汉。

　　上一学期原身曾和他若即若离地暧昧过，一度差点成为女友。可后来他一转头又去追另一个姑娘了。那姑娘也在一个舞蹈队里，叫喻红颜。

　　自打迷恋上红颜，蒋睿就“矫枉过正”了，对所有女人视若粪土。
　　尤其是闻妙音，每见一次都恶心得要吐。

　　这局面对妙音来说是一场“怨憎会”。不喜欢的人走哪都能遇上。她想一直当个低调的边缘人，似乎是办不到的。

　　魏婷笑着转过头来。一见了她，脸立马成了冷冷的瓷器。这变态级的换脸曾让原身做噩梦，妙音却是不买账的。
　　她面不改色走自己的路。
　　这婀娜的小身板板曲度好极了。走起来一飘一飘，像柳枝儿做的骨架子。

　　魏婷厌恶地瞅着，眼里就有了腥风血雨。这小妖精真是活灵活现！你认为她应该社死自闭了，重度抑郁了，人家却焕发得美不胜收。

　　魏婷真讨厌这世道。姓许的老阿姨诬告她的爸爸，一个谣言让魏家损失上百亿，到头来爸爸却决定不起诉。说什么魏家大富大贵已是天恩，能积德时尽量积德，不要咄咄逼人。

　　所以，就这样让罪人继续招摇过市？
　　她不是爸爸一样的活菩萨。真的办不到！

　　她听消息说妈妈让大彪找人收拾这对母女，好几天了一点动静没有。
　　真是要怄出血了。
　　妈妈要是收拾不了心机小三，她这做女儿的可不会手软！

　　阔少赵云琛瞧着那玲珑的倩影，贱兮兮笑道：“哎哟，这丫头好像长开了啊。以前有这千娇百媚的吗？……蒋睿，你现在给几分？”

　　蒋睿邪邪地冷笑，“你让我给阿猫阿狗打分？”
　　魏婷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替阿猫阿狗叫屈：“阿睿，你说话可要悠着点。人家长这么好看，以后的枝头说不定比你高呢。”

　　“哼，除非有人眼瞎了。”蒋睿拿眼角威胁身边的死党，“谁也别给她机会。这种女孩脑子里揣着猪大肠！挖空心思就想搭上有钱人。”

　　赵云琛好笑地说：“解闷儿也不行？又不跟她谈婚论嫁。”
　　王恺不解地问，“她怎么惹到你了？”
　　“反正就是恶心死了。一看见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蒋睿带着一种无比嫌弃的表情走了。留着大家好一会儿面面相觑。

　　“我真怀疑阿睿被人下降头了。他以前可不挑食，连春晓这样的都下得了嘴呢。”
　　春晓红着脸，在一旁憨憨地傻笑。
　　男生们拿春晓寻了寻开心，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魏婷忽的嫣然一笑，两条胳膊撒娇地绕上了春晓的脖子。红唇高高地一噘。“春晓，究竟怎么回事嘛。闻某音现在还这么神气活现的！”

　　春晓附和道：“是啊，神气活现的。看着就叫人来气。”
　　“恶人没恶报，气死人了。你跟她一个班的，搞一搞政治嘛。”

　　春晓头有点大了。她想说我不会搞政治，我不行的。
　　可是一想，若不替婷婷出气自己就得每天当出气筒了。婷婷爱惜羽毛，公开场合从不欺负人。但窝里横起来绝对一条疯狗。

　　春晓憨憨一笑：“放心吧，这我还不知道么？”
　　魏婷的脸放晴了，灿若一轮骄阳。“春晓你真好，我爱死你啦！”她可可爱爱地把嘴嘬成一朵菊花，索要一个闺蜜之吻。
　　——这挺正常的，现在就流行这么秀友谊。春晓想到婷婷早上来时刚亲过她的爱犬，那只长发飘逸的阿富汗犬一有机会就吃便便，她的内心真的充满拒绝。

　　可是，婷婷没嫌她是司机女儿，她还嫌人家亲过狗？未免太不识相了。春晓一脸荣幸地凑了上去。
　　“啵”一下亲完，魏婷又雨露均沾地抱了抱卢玉子。“亲爱的们，要替我争口气哦。”
　　然后，朝两人一挤眼，飒飒地往金融系走去了。

　　杨春晓和卢玉子对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魏婷不在时，塑料闺蜜间就失了润滑。彼此干巴得很，也真实得很。她们像宫斗剧里的两个爱妃，各自木着脸往班上去了。

　　怎样搞一搞政治让婷婷高兴？这可是一个大命题。

　　**

　　妙音得承认，她上学时只用了一半的心。
　　经济系的课程实在太枯燥了，不合她的口味。

　　以前在督军身边的几年她读了不少经藏古籍，对“经济”二字是有一种伟大印象的，感觉那是贤人和伟人的大事业。
　　“经世济民，救度苍生”，华夏先贤曾对“经济”作出过这样的定义，如今倒只剩了一套西方经济学理论，宏观也好微观也好，基本只围绕一个“钱”字展开了。

　　“钱”这东西只有切实地趴在账户上会比较可爱啊。变成一种学问来研究就无趣得很。瞅着那些图表、数字，她的头就发胀。
　　一天的课耗下来比跑十公里还累人。

　　四点的课一结束，妙音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她平常喜欢取道“海岳楼”的后方。这儿远离宿舍和食堂，出没的学生不多。加上曾有过一起命案，情侣们也不会来这儿约会。一路上清净得很。

　　可是今天不巧，遇上了一对拉扯的小情侣。
　　喻红颜被蒋睿堵在竹林边。似在争执什么，脸上红彤彤的，眼睛像要咬人。两人之间有一种危险的张力。好像下一秒就会打起来，或者亲上去。

　　蒋睿虽然体格如牛，却也被封了“云大的校草”。主要是脸生得挺刮，配上复古的泡面头，整个人显得另类而出众。
　　他在社交平台上有近千万粉丝，是许多女孩的梦郎。

　　可是，现在的蒋睿只喜欢喻红颜。
　　喻红颜很穷很清高，有一种纯洁的美。大家一致公认她是现实版的冷清秋。蒋睿疯狂迷恋她，这一年来就没干正事儿，每天为红颜死为红颜活。

　　红颜明确说过，她不会嫁入豪门。也不会接受富二代追求。但是平时礼物和鲜花又都收下了，别人都猜不准她芳心深处咋想的。

　　妙音目不斜视地走着。像一头林间徜徉的呆鹿心不在焉地路过了他们。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家偏要甩她一脸是非。

　　那蒋睿忽然一伸胳膊，把一个孔雀蓝的丝绒小盒塞到了她眼皮底下，“这项链她不肯要，就归你了。你不准戴，但可以拿去换钱。”

　　他说这话时，挑衅似的瞅着心上人。然后才冷冷朝妙音睇了一眼。待看清是谁，三个人都当场尬住了。世界开始微微地扭曲。

　　喻红颜黑了脸。蒋睿眉头皱得死紧。
　　他想到了这女人的“前科”。以前老喜欢偷拍他，还经常跑他跟前摇头晃脑，自以为是一朵可爱的向日葵。现在乱入进来，真叫他厌恶得要呕吐了。

　　这个曾经的浪子现在对“纯洁”可是有执念的。脑子已被这两个字拧成死疙瘩了。
　　“恶心吧啦的丑八怪，你找死是吧？”蒋睿冷冷地说。

　　妙音也是醉了。
　　好好走在路上被人当小狗赏了，还要斥骂一通。谁买你的账？这时，她身上属于许明河的辣椒基因上线了，把眼一瞪说：
　　“你才恶心吧啦。敲锣打鼓地唱言情大戏以为全天下人都想看你情深深雨蒙蒙啊。我不稀罕！”

　　蒋睿没想她会回嘴，一口气堵得上不来。妙音瞧那盒子一眼。正想再补一刀，强调一下自己的“不稀罕”，喻红颜猛一把将盒子拿走了。
　　好像觉得她会抢。

　　就在这时......
　　妙音看到喻红颜的额心浮现了一块黑色印记。
　　十分妖异打眼，像贴了一个蛇形花钿似的。

　　她心里一颤。天啊，这是个什么？可是再仔细看，却又没有了。额心分明一片洁白。妙音傻睁着眼，感觉一股阴风直往心里刮。

　　喻红颜冷淡地瞧向别处，不情不愿地说：“蒋睿你要知道，我收下这个并不代表答应你了。”
　　“我不管，反正你收下了。”蒋公子的脸回了暖，如春风吹开了十里桃花。头上每一根泡面都放了光。

　　他作势要搂她又不敢，不知怎么表达欢喜才好。只能凶巴巴地撒娇：“以后你不准拒绝礼物。否则便宜了阿猫阿狗的我可不管。”

　　妙音本来已抬步走了，一听这话又甩过头去。喻红颜也正好一眼追过来。虽然敛得很快，但一抹小得意还是泄露了。像一道犀利的闪电落在了她的心里。

　　妙音抿了抿嘴，回敬道：“这年头阿猫阿狗都学人谈恋爱了，不要脸皮！”说完，不给他们还嘴的机会，脚底生风地飘走了。

　　吵架就是一场竞赛，甭管怼得高不高明，谁讲最后一句谁就赢！她走得快，属于强行赢了一场。害得蒋睿一堆高明的狠话不能问世，狂躁病都要发作了。

　　他阴着脸问：“这女的不已经彻底社死了么，怎么还越来越猖狂了？”
　　红颜扭过身去，表情十分忧郁。“论猖狂，谁比得过大少爷你呀。你招惹了人家，还不许人家因爱生恨么？”
　　“......你吃醋了？”
　　“想得美。我吃老抽也不吃你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