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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夜色苍老而梦魅。
      一弯清淡的月亮浮在树梢,几乎没有亮度。风在叶间簌簌地扑腾着。
      觉之“刷”一下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这样的景色隔绝在了视线之外。

      室内只留了壁角一盏的睡眠小灯,笼罩着他温馨的新房。
      他走到床边,躺下了。在新婚妻子散发的香和热中,每一根神经都勃发着。激素在静静沸腾。多巴胺分泌成了黄河水。

      时间才九点呢。
      这漫漫春宵啊,就这样歇火了?

      觉之既幸福,又受罪。对着那娇媚的脸蛋瞧了许久。叹气了,自言自语地说:“小师姐啊,我还是觉得做人间的夫妻比较实在。哎......”

      沉睡中的妙音忽然把眼一睁,诈尸般直挺挺坐了起来,“哦,那来吧。”

      觉之呆在那里。这人也太神奇了。
      他望了望她被睡眠刻画出的三眼皮:“你,你不是睡熟了吗?”

      “来吧,省得我老觉得有一把铡刀等在那里。”她用睡皱了的声音说。又挪一挪,把僵化的身体送进他的臂弯,小脸煞白地鼓励道:“来吧,小孟......呃,来吧,老公。”

      觉之的心都化了:这都不来,我就不是男人啦。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对她这模样就是好心疼。没来由、没道理地心疼!他必须得是一个正宗的猪头三,才下得了手呢。

      觉之温柔地拍一拍她,“嗨,我说着玩儿的。你睡吧,继续睡。”
      “真的?”
      “绝对不假。”
      “哦,你吓死我啦。”她瞬间又急速地软化了。悠长地舒口气,睡成了一只香馍馍。

      觉之好一阵无语,望着她失神地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依恋地挨着她。也躺到了枕上。

      他一向有严重的睡眠问题。通常得翻一百个身才能睡着。睡得还很浅,动不动会做一些奇怪的噩梦。一旦醒来,就很难再睡着。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孤独了。
      自从去过一趟轮回司,又开始了怕鬼,总担心梦里的死亡场景会突然降临。

      现在身边有了她,真是安心得不得了。
      他翻过身,搂命根子似的将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蒋家。
      都快九点半了,宴席还没有散。

      客人正是时下炙手可热的玄门大师,邓雨霏。

      今晚,是由蒋睿的父亲蒋铭、母亲王薇薇亲自作陪的。蒋铭一向对所谓的“大师”很不喜欢。认为纯属扯淡,不是正调调。

      但是,最近家里发生的怪事由不得他瞧不起人了。
      先是老父亲中了邪,对那位白总奉若神明。再是儿子,好端端地被恶狗咬了。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家的狗子。

      蒋铭很糟心。虽然自家这孽障没出息,三天两头地就要害全家陪他上头条献丑,但说到底是亲骨肉啊,咬得一身血洞,到现在肉也长不齐,他这当爹的咋能不心疼?

      于是,这才托人请了这位邓大师。
      她号称“捉妖师”,自己就长得挺像妖物的。有一种既幼齿又邪恶的气质。
      ——这是蒋铭的观感。

      本来也没想把人请家里来。下午去接她时,是安排到饭店里吃的。
      没想到,大师说先去病房望一下蒋睿。于是就去了。全程像验尸一样检查一番,邓大师笃定地说:“他身上有东西。”

      蒋铭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邓大师自布兜里取出一面青金小镜,嘴里嗡嗡念叨起了“外星”语言,一番做作后,那镜面上腾起一抹白雾,里头浮现一片娇艳的红花来。

      “这是啥意思?花妖?”邓雨霏揪着脑门子寻思一会,不求甚解地收好了镜子,笼统地下了个诊断:“反正他身上有妖术。暂时也摸不清门道。放心,这事儿我会管到底的,先把伤治了吧。”

      她拿出一个蜜色小丸药往蒋睿嘴里一塞:“这是养血生肌的。吃了今晚就能见好。”
      当妈的来不及阻拦,嗓子喊得直了:“诶,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能给他吃。”邓雨霏伸手在蒋睿脖子上一顺,他翻着白眼儿咽下去了。

      蒋少爷气得要昏厥过去。邓大师无视了一家子的讨债脸,姿态超然地走了。
      并不提吃饭的事。
      然而这之后,蒋睿不停地打嗝、释放浊气,病房里臭得亲妈也待不住。陪夜的佣人和护士脸都给熏成硫磺色了。

      再过两小时,他竟然生龙活虎地下床了。身上的小伤一点不留痕,好得透透的!连那些大的血洞也平白长了许多肉。

      他跳下床洗澡,搓下来一斤的黑泥。二十多年来在富贵窝里积下的尘渣,全给一粒小蜜丸洗出来了,整个人出落得像一尊玉器。

      全家人都真香了,各个大惊小怪。王薇薇拉着儿子又掐又摸,“诶呀,这个药还有没有啦?帮我也搞一粒撒。还有没有?”

      蒋睿说:“妈,你以为是乌鸡白凤丸啊。这样的宝贝人家随手就便宜我了,还受你俩一顿臭脸!”
      他傍晚时恨不得杀了邓雨霏,现在却膜拜她。膜拜程度仅次于自己的红颜。

      就连蒋铭对“歪门邪道”也有点刮目相看了。

      说起这邓雨霏,最近可算一个横空出世的红人儿。批命,算卦,看祖坟,驱邪瞧病,样样出神入化。朋友提起她无不是一顿神吹,十分迷信。

      她处世十分乖僻。跟谁都只谈钱,不谈交情。蒋铭赶紧又派车去接,这一次,直接就把神人请到家里来了。尊敬到了极点。

      邓大师空着两手来了。
      宠辱不惊,有气无力。蒋家的谢礼她没有推辞,二话不说就收下了。

      蒋铭说:“之前多有得罪,请邓小姐别往心上去。说实话,我本来对这些迷信活动是不大信的,这一次你让我长见识了。”
      妻子没好气地报怨:“不会讲话就少讲,什么叫迷信?”

      邓雨霏接话说:“什么叫迷信?迷而不悟、人云亦云才叫迷信。我对自己的东西已经玩通了,玩精了,这就不叫迷信。叫正信。”

      蒋夫人赶紧找个俗气话题圆场:“邓大师这么可爱,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夫人是怕我对你家少爷下手么?”邓雨霏说,“放心,我对他这样的不感兴趣。”
      蒋睿浪气地一笑。这一笑几乎有他一年前的风采了。“那你对哪样的有兴趣?”

      雨霏嘴角微翘,看向蒋铭道:“像你父亲这样的美酒陈酿才合我口味。”一桌人给她尬住了。大师到底是大师,如此惊世骇俗。

      王薇薇的脸不好看了。倒是蒋铭江湖经验丰富,搂了搂妻子说:“现在的小孩太厉害,我们跟不上时代了哦。”

      这也怪不得雨霏口味刁。
      蒋铭虽年近五十,却没有中老年人的油腻和浊气。儒雅又沉静,不怒而自威,比起不大聪明的儿子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蒋睿笑嗔了邓大师一眼,戏谑道:“我家请你来吃饭,你倒偷偷想当我妈,厉害啊你!”
      说得他妈妈脸上更挂不住了。
      蠢货儿子又说:“妈你别介意,邓大师是个狂人。就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咱不说这个了。大师你说我身上有东西,是真的么?”

      “我至于骗你么。”雨霏瞥着壮硕如牛的蒋少爷,“你有没有什么烂桃花?”
      蒋睿冷笑,一副早已知道真相的样子:“有啊。叫闻妙音。你帮我使一个法门瞧瞧,放狗咬人的是不是她。——肯定是。”

      雨霏骄慢地说:“这有何难。”
      于是口中喈喈念诵,左手五指一开,又把那一面青金菱花纹的圆镜搞出来。镜面不像玻璃的,倒像活水般波光盈盈。其中并没任何镜像。

      她沉住白净的小脸,庄严地喝令一声:“镜灵显灵,现!”刹时,镜面的光就成了泉眼,源源不住地翻滚起来。不一会儿戛然而止,里头清晰地现出来一张端丽的美人脸。

      蒋睿骇然大叫,“真是闻妙音!爸,你看见了吧?”
      雨霏耸一耸肩,“我问是谁让狗咬你的。这就是镜灵给的答案。”

      “怎么会?调查下来说她家根本没养狗啊……难道她和你一样也不是凡人,能召唤魔物?”

      雨霏没有回答。
      其实关于这一点,她来之前在家做足功课了。姓闻这女的十分蹊跷。没有玄门历史,身上也没有任何法力的气息。

      但是,上次在她家的上空竟然出现了灵脉。后来第二天再探,却又一星子灵气也探不到了。雨霏想,不如借此机会试一下那女人的深浅!

      “你们想知道真相,把人抓来问问不就行了。”她这么说。

      王薇薇笑得很淡,“我们家的手没那么长,不可以随便抓人的。”
      雨霏不屑地说:“你们的手不够长,我的手却能伸到地球任何一个角落去。”

      她拿起一张纸巾,随意地撕几下、搓几下,就弄出个纸人来。吹口仙气,纸人平地拔高,转眼就长到篮球中锋的海拔了。

      满座皆惊。

      邓雨霏按着眉心,一番诵咒,突然指住纸人一喝:“缩地寸尺,千里一线。疾!”那纸人借得她一丝灵识,立刻栩栩然活了。
      随着雨霏手印一结,化成一道白光飞出了窗外。

      这手高超的“纸马术”叫满屋子人不敢喘气。大家脸上惶惶的,几乎对这妖女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蒋睿佩服死了,“这就能找到她?”
      “随她藏哪个犄角里,必能抠出来!”

      锦毓华庭那一边,觉之已经快睡熟了。
      身边有了一个温暖牌定心丸,他难得这么早就犯困。睡意一阵一阵往头顶上涌,久违了的舒服。
      正在梦与醒的夹缝里挣扎......
      窗户忽然咔哒一下,一寸一寸地被拉开了。

      觉之心里猛一咯噔,又惊醒了。
      怎么回事?窗户明明锁了的!

      扭头一看,只见缝隙里出现了一个扁平的白影子。
      像融化的德芙丝滑地往卧室里淌。落了地便固化,成了一个硕大的人形。头顶到天花板,手臂比水袖还长。脸是空白的,没有具体五官。

      他吓得天灵盖上一跳。
      这是什么鬼?

      只见它指爪一张一合,宛如水草一般无骨。然后以危险的动作朝床上探了过来。觉之拼命地摇一旁的睡美人,“妙妙,快醒醒,有鬼!妙妙——”

      妙音睁眼一看,无脸怪的爪子已到跟前了。
      她吓得整个人一空,所学的“法术”一样也提不起来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以核弹的威力在识海中炸开:“啊,快灰飞烟灭啊!快消失——”

      殊不知,这浓到极点的情绪才是她最厉害的法术。
      摧毁力是无穷的。
      ——随着一声刮骨的尖叫,满室阴风哗啦啦卷起一摊纸灰,刮出去了。

      两口子吓得抱成一团,惊魂不定地狂喘着。
      傻傻对着卧室里望了好一会儿。
      “天啊,刚才是什么?”她抬起头问。
      “是鬼......”
      “你家常闹鬼?”
      “可能吧。以后还会常有。”觉之恍惚地说着,垂眼瞧她说,“你有没吓到?”

      妙音摇一摇头,安慰他说:“你别怕,我有一百种法子保护你。你先睡吧。”
      她彻底来了精神,跳下床开始折腾法术去了......

      窗外星稀月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此时,坐在豪华餐厅里的邓雨霏就惨到家了。猛一下撅直身体,发出凄厉的鬼叫。一桌人都给吓得跳了起来,纷纷退到了三米之外。

      她分了一丝灵给纸人,此刻像掉在了丹炉里,真火焚身,苦不堪言。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反噬,一次重大的社死。

      她的心肺剧烈收缩。皮肤上像浇了一锅滚油。鼻孔则像排气管一样冒出浓烟来。接着,整个人疯狂地打喷嚏。每打一下,则喷出一地的纸灰。

      她大惊失色,知道纸马术反噬了!
      有人破了她的法,并且手段极其霸道,竟能叫她活体自燃!

      雨霏顾不得形象了,忙乱中把跟前的一壶热茶淬在了身上。烫得自己叽里哇啦的。又狂念水神咒,又是召唤掌心镜护持,好一通鸡飞狗跳才把反噬化解了。

      一番操作下来,大家早已出离震惊,下巴着地。
      雨霏黑烟袅袅地坐着,一身的狼藉。她不停地抽纸巾接喷嚏。每喷一下,便打开龌龊的纸巾看一看,上面全是黑乎乎的脏东西。

      蒋睿既害怕又恶心,脸白得像刷了石灰水。“我的天啊,大师你翻车啦?”
      邓雨霏羞耻得要自爆了。
      本想在客户跟前卖弄一二,叫这帮凡夫俗子心服口服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丑。

      她强作镇定,苦笑道:“没事,这个跟姓闻的倒也无关。这是祖师爷怪我喝酒,显灵罚我了咧,哈哈。”这时的她,活脱脱是一个花里胡哨的裘千丈。
      “诸位,我今晚不宜作法了。祖师爷不同意啊,没办法。”她挺有大将风度地说。
      心里一把钢刀却磨得霍霍的:啊啊啊——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藏了什么噱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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