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契合》塔隐

23、第 23 章

　　妙音事后才回过味儿来，她对这一只大骷髅太不设防了。
　　轻易就让他进入了仙谷的腹地。
　　可是，这件事水到渠成就发生了。
　　细想起来，娃儿们作保固然是一个因素，他对妖丹发的毒誓也是有决定意义的。

　　不论她主观意愿如何，誓言切实地在他和她之间缔结了一种类似亲伦的情感纽带。她每次一瞅这只大骷髅，都好像能感到一片滚热的孝心。
　　这让妙音囧了一晚上。走路都有点同手同脚了。

　　老白进入谷中养伤了。此时，是五月第三个周日的夜晚。距离这只未来的超级霸总入世兴风作浪，还有几天时间。他的事，先按下不表。

　　这一个周末，妙音过得太充实，太奇幻。
　　每一分钟的罅隙都被填满了，连翻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一直到临睡之前，她才看见一条孟觉之的微信：“小闻，你的琵琶在我车上。”
　　妙音恍如隔世地懵着。哈，琵琶？过了一会，她缓缓抬手在自己额上一拍。晕死，竟把琵琶忘得一干二净。啥时丢的也弄不清。

　　她回复道：“抱歉孟先生，家里有事现在才看见你的信息。我到哪找你拿呢？”

　　这时的孟觉之已内耗一天，心神都要干涸了。一见这条微信，如吃一粒十全大补的救命丸。他握着手机，无比珍惜地做阅读理解，汲取着字里行间每一滴养分。

　　过了两分钟，才回复道：“我明天下午去云大谈个项目，给你带来好吗？”
　　“哦，那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明天见。”
　　他盯着手机，低迷一天的心情终于轻盈了。缤纷盛大，像放飞了节日的彩球。

　　新的一周开始了。
　　天气依然热得要化。

　　值得欢喜的是，她臂上的伤疤蜕掉了死皮，可以穿凉快些了。这一天的装扮是牛油果绿的T恤，配一条薄款的白牛仔背带裙，妙音终于和夏天应景了。
　　因为家里的变化，精神上也得到了大解放。
　　内心有清风徐来，自由自在。

　　这一天，她悠哉游哉地走进校园时，还不知自己在网上以现象级的速度爆红了。她的心态上是个快乐的隐士。自以为边缘得不能更边缘，低调得不能更低调。

　　然而，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新氛围。路上邂逅的校友，班里同学的目光，都换上了另一种调调。似乎少了一份轻蔑和优越，反而有点藏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好像她被一亿大奖砸中了。

　　妙音有点犯嘀咕。总不会所有人都知道她家有仙谷了吧？心虚之下，悄悄上网搜了一搜自己的八卦。嗨，原来有人将她的琵琶弹唱发在了网上，还附带了孟觉之送花的一幕。
　　话题度一下就给招惹起来了。

　　有人夸她唱得好，有人深扒她的背景。
　　有人曝光她的妈妈叫许明河，是上一个大丑闻的女主。舆论又神经质了一回。蒋睿先前晒的情书又回锅再炒，全网都在喊香喊臭。

　　她被一群爱憎过于强烈的网友轻蔑了。
　　按某一博主的说法，作为巨富阶层的后代，孟觉之在国民心中很不一样的。她才艺再好，也不配给这样的科工大佬提鞋。

　　他拥有的技术太过卓绝，填补了国内自动工业上的空白。一年光是收专利费，个人就有几十亿的入账。这一成就太耀眼，足以覆盖他显赫的家世光环。
　　在同一辈的名门后代中，不管帅的丑的，有才无才的，跟他一比都成草包衙内了。

　　可谁能想到，孟觉之追求姑娘时比衙内们更像衙内。直头愣脑拎着花篮就上去了，还用了半跪的姿势。跪的还是这么一个......姑娘。
　　他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男神啊。

　　许多人感觉吃了一碗滋味很冲的酸辣汤。
　　“这姑娘长得是挺漂亮，也确实有才气。就是风尘了一点。有一股勾栏情调。”
　　“呵，扑面而来的秦淮味儿。这年头还有人把歌唱得这么媚男。”
　　“没想到咱们的男神喜欢这一类的。”
　　“大佬也是男人嘛。本人在现场，骨头都快成龙须酥了。别说，骚情是真骚情。”

　　妙音瞄了几眼，一脸麻木地把网页关了。只要关了，一切舆论就是假的，空的。等同于没有。她认真地听课，坐姿摆得端正极了。
　　腰里绷着一把小弓似的。

　　她的脸上有远方和诗，有宁静的牧歌，就是不像众矢之的的绯闻主角。有人举着手机偷拍。拍到的她，永远滴水不漏。好像处在一个独属于她的次元，一切妖风都刮不进去。

　　下午三点，刚下数学课时，妙音收到了孟觉之的消息。
　　“小闻，我事情谈完了。到哪儿找你？”

　　她略一琢磨，人家是了不得的大才子呢。可别又被偷拍，变成网上的新八卦。妙音不愿叫瓜民们称心，回复道：“紫湖南边有一个比较偏的小树林，那儿可以吗？”
　　“好，几点？”
　　“四点半。”

　　觉之回道：“好的，待会儿见。”

　　今天的课教授上得有些赶，四点就宣布结束了。
　　妙音干脆先收拾了书包去等。

　　一路沿着紫湖的柳荫漫步到小树林，她的表情微微一垮——输给这份孽缘了。蒋睿和喻红颜居然又在那儿！
　　两人可能正式好上了，正在狂热地......亲。
　　蒋睿凶猛而忘我的样子，简直像要把人家的扁桃体吸走。

　　妙音眼都要瞎了，拿手挡了挡额前，想绕道走。
　　不料，她这个灯泡瓦数太强，一出现就败了人家的兴。

　　两人不掩愠怒，眼神像要活吃了她。蒋睿想到周末时她出的一把大风头，更加燃起无名怒火。深感这个贱民的脚丫伸到他脸上来了。

　　其实，他这人平常挺看得开的。对一切灰姑娘、外围和小心机们都能宽容以对，偏偏这个闻妙音360度无死角地惹他不快。
　　所有众生都有可爱的一面。唯苍蝇、蚊子和此女不能忍。

　　“哼，为了挤进豪门脑壳都削尖了。”他的唇齿使着一股憎恶的狠劲儿，揶揄道：“别高兴太早，孟觉之是什么人，你以为你这样的能进得了孟家？”

　　红颜不说话，乜着她时眼里的意味极其晦涩。

　　妙音不和疯子吵吵。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她无波澜地绕到东边的旮旯里，坐在了长凳上。
　　让他吠个够吧！

　　这儿翠叶扶疏，一地凉阴，正好避开了火热的夕阳。
　　就是不知孟觉之能不能找到呢。
　　正琢磨着发个消息给他，几米外的谈话声飘入了耳中。

　　“......觉之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俩幼儿园时是同桌。这次老爷子生日我跟我爸去吃酒，都没跟你说上话。”分明是蒋睿的声音。
　　接着，孟觉之不大热络地说：“你好。”

　　“你忘了，咱俩生日就差一天！”蒋睿又说，“要不是你老跳级，咱俩肯定是铁哥们儿。”孟觉之不说话。他的社交能力比这个同龄人“薄弱”多了。

　　蒋睿自来熟地说：“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我今天做坏人说句不中听的吧。姓闻的女孩死缠烂打地追过我，手段下作得很。你拿她当个正经人，可就要吃亏了。”

　　妙音一脸木。这疯子可真绝了。她啥时手段下作了？
　　他简直像烂剧里的降智反派，为了搞事而搞事。这人吧啦一堆，孟觉之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弄错了，蒋睿。我和你不是一个圈子的。”
　　之后交谈便停止了。

　　几秒后，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缓缓抬头，目光正好撞进他的眼。彼此错愕似的怔住了。

　　觉之清冷的表情瞬间柔和，露出了沉静、敦厚的老实人模样。老实人一颗痴心，浮在一对贵气的瑞凤眼里。

　　在他到来之前，妙音一点没觉得这地方有何不妥。他一来却有了千百个不妥。幽谧的角落里，仿佛每一道光影都在滋生暧昧。像极了一场约会。

　　她面红耳赤，讨厌死这种感觉了。

　　“孟先生，麻烦你了。”
　　“没有，一点不麻烦。”
　　他们把微信上的客气话重新客套一遍。

　　他的目光从斜上方垂落到她脸上，温柔地说：“你下课了？”
　　“是的。”
　　“……哦，我们公司和云大启动了一个合作项目，我过来开个会。”他没必要地解释道。

　　“哦。”妙音低了头，望住了琵琶包。赶紧交货走人得了。这不是约会，没必要找话说。她试探地瞧他一眼，伸手去接包。

　　觉之以最慢的速度递给了她。好像在转让自己最心爱的宝物，眼里有千丝万缕的挽留。可他并不试图拿废话拖延她，一切只是沉默的。
　　沉默得那样动人，那样无怨无悔.......

　　妙音告诫自己，这可是顶高级的套路，不能心软！假如她可怜他一片痴心留下来再寒暄几句，事情搞不好就脱缰了。
　　妙音道了声“谢谢你”，转身就走。

　　人家果然不甘心了，在身后喊一声：“小闻。”
　　她顿住，仙鹤回颈一般缓缓地转身。这随意间呈现的美好仪态让孟觉之一时卡了壳，内心一片火烫。

　　他绕到她前方，从藏青色衬衣的口袋里取出两张票。
　　温和地请求道：“......我可以请你去看戏么？”
　　妙音一看，是昆曲名伶的演出。她忍不住抬眼，瞧了瞧他的脸。

　　此刻的觉之温情和庄严并重，像在搞一场求婚。说实话，他的表现是没挑的。既勇敢出击，又不显轻浮。举手投足间有着古典才子的派头，却又掩不住毛小子的稚拙。

　　他拿着票的手在轻微发抖，像寒风里抽搐的叶子。光冲这一点，是个女人都得心疼他。何况，他的长相实在称得上俊美如玉呢？

　　假如她没有丧失对男人的胃口，说不定真得跳上这贼船了。妙音直截了当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去。”
　　“哦……好吧。”他一阵无措，脸色微红地把票塞回了口袋。

　　妙音抬步欲走。
　　他忽然又说：“小闻，别人的话不会影响我。我有自己的眼睛。网上那些话......”
　　她顿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知道，蒋睿那封情书不是你写的。”
　　“何以见得？”

　　“我有合理的推断。”他沉静地凝视她，充满保护欲地说，“你放心，我会尽快平息这件事。”
　　“不必了。”
　　“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你。”

　　妙音心说，来了来了。
　　有权有势的贵人想要一个女人，总喜欢强势地替她摆平一切。这种精神致幻剂让多少女孩着迷啊。可是，对妙音早已不灵了。

　　“被宠”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贬低。她一点不喜欢被男人罩着的感觉。眼前这家伙虽有一种如兰似玉的派头，但他体内住的是一个皇帝。
　　她嗅得出这种隐隐的气场。

　　妙音把脸虎下来，冷冷地说：“你别多管闲事，我并不需要豪门的保护伞。哼，再见！”
　　孟觉之愕然钉在原地，被她凶得浑身都酥麻了。

　　这该死的、醉人的烈度！
　　他缓慢转过身，凝望着那远去的姿影，微微地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