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的我》llandu

4、倒数第四日

　　高绰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她困兽一般，在屋内团团转着，猛地停在了一面墙前。墙上挂着几幅画卷，她从左到右，依次将画卷拽了下来，直到最边上那副。

　　白色的墙面上有一团仿佛晕染开的阴影，高绰死死地盯着那阴影，阴影越变越大，越变越清晰。高绰想跑，想叫，可她动弹不得，浑身僵得仿佛死人一般。

　　一双粗大的手最先从阴影中冲了出来，狠狠掐向高绰的脖子。

　　高绰终于叫出了，她旁边睡着的高绮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愤怒地拿枕头去砸高绰。

　　“做什么呀！讨厌！”高绮怒气冲冲地下了床，去屏风后待了会儿，唤人打了热水过来。

　　高绰拨开枕头，喘着粗气，走到那副画卷前，掀开画卷，小心翼翼地往后面看了一眼。

　　那团阴影还在，还是原来的大小，看久了，又不那么像人脸了。

　　高绮回过头，见高绰那神神经经的样子，没好气道：“赶紧喊人来，把那墙重新刷了！看你，都成心魔了！”

　　高绮的丫鬟石榴劝道：“刷墙可要好大味呢，至少今天屋里不能住人的。”

　　“就她这样，我还真住不下去了。”高绮愤愤道，“我去和小五挤着吧！”

　　五姑娘才六岁，没有自己的院子，住在太太屋里。

　　听到这话，高绰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高绮身上。

　　“不然，咱们两个搬去你那住吧，你那潮得厉害吗？”

　　高绮失笑道：“你这，就墙上这么点潮的地方，就吓得你鬼哭狼嚎的。我那两面墙都潮得掉皮了，你还不得活活闹死我啊！”

　　高绰知道，自己这两日表现得太失态了，她可以用一个荒诞的梦轻易地说服霍姨娘，但面对其他人，她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从这一日起，姑娘们不用去老太太与太太院子请安了，因为气温骤降，患病的人数激增，这个时候，也不敢太顾及孝道规矩了。

　　高绰的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四个兄弟病倒了三，已有人与老爷、太太提议，若是这一场病，真的把高家男丁都带走了，少不得要靠剩下的三位姑娘招赘婿上门，延续香火了。

　　高绰把人打发出去干活，挨着高绮坐下，问道：“你昨日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高绮白了她一眼，道：“没什么，就是发现有人在偷偷往外带东西。”

　　高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与霍姨娘误打误撞，断了府里某些趁乱牟利的小人的财路，所以霍姨娘抓到的第一个人，是她身边的红棠。

　　红棠绝对不是唯一一个，只是其他人得到了消息，提前收手了。

　　她不由有些失望，本以为，高绮能告诉她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这与自己的死，目前看来关系不大啊。

　　还没有墙上那团阴影令她怀疑呢。

　　“带什么？”高绰兴趣缺钱地问道，这个时候，最值钱的就是药材了，金银珠宝再好，也要有命花啊。

　　高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拖长了调子道：“你怎么不问，都有谁？”

　　高绰慢慢地重复道：“都有谁？”

　　“太、太。”高绮一字一顿，用气声道，说完，还冲高绰眨了眨眼。

　　高绰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令她简直快不能呼吸了。

　　她去与太太说，要盯紧门户，转天霍姨娘又去与太太说，要派人巡逻。太太是疑上了她们，才会故意让霍姨娘去盯着角门，她是要看，霍姨娘是否真的会抓红棠。

　　高绰一点都不怀疑高绮此言的真假，高绮是太太亲生，有的事，太太不会特意去防她。只是恨自己，霍姨娘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就怕太太疑她有二心，可为了自己这个不孝女，到底是让霍姨娘冲动了一回。

　　她与霍姨娘知不知道太太做的事，已不重要了，太太不会给她们辩解的机会。

　　高绰脑子一团乱，她想去和霍姨娘示警，但那样她与姨娘恐怕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太太就是之前不能确认，现在也能确认了。

　　可若不去与姨娘说，姨娘还在那兴冲冲地巡视，帮自己查找凶手呢。姨娘兴致越高，看在太太眼中，越会认为姨娘是在坏她的事。。

　　可恶！明明是太太自己不干净，她与姨娘有什么错！

　　要么，要么去与太太说，是自己做了噩梦，梦到有杀人犯潜入进来，姨娘是为了宽她的心，才闹出这许多动静？

　　不，更不行，太太是不喜欢他们与姨娘太过亲近的，他们只能有一个娘，就是太太。

　　高绰猛然间被另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笼罩了，霍姨娘在太太身边那么多年了，她本人也绝对不是个笨人，但霍姨娘都没有发现太太偷着做下的事。太太不告诉霍姨娘，说明至少在此事上，她不信任霍姨娘，她不希望霍姨娘知道，那霍姨娘就不应该知道。

　　高绰无力去猜，太太往外偷偷挟带的是什么东西，难道她还能找到证据，去跟老爷告状？太太不点头，她根本就见不到老爷。

　　高绰望着高绮，她多么希望高绮是在骗她啊！

　　可是，高绮除了早起说了一句，就再没提要去和五姑娘同住的话了。高绮是最嫌麻烦的人，太太的院子里肯定在发生着什么，高绮不愿意被搅和进去，她宁肯住在神神经经的自己这里。

　　高绰又不言不语了，虽然她一直是个闷闷的性子，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可还是让高绮有些疑惑。

　　“哎，你姨娘也就是好心、多事了，抓了红棠她估摸着就该回过味了，你看，这不到现在都没别的动静吗？日后她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太太不会把她怎么样的。”难得的，高绮温声安慰了高绰几句。

　　高绰苦笑，问题是，有了她的那个梦，霍姨娘回不过味的，她可能还以为掐灭了一星导致高绰死亡的小火苗呢！放任霍姨娘再接再厉地四处灭火，自己能不能逃离死亡不清楚，霍姨娘肯定会栽进去的。

　　明知希望渺茫，高绰还是求了高绮：“姐姐，你能派个人同姨娘说声，之前跟她说的事就算了，让她安心侍奉太太吧。”

　　“我的人，与你的人，有区别吗？我们俩现在可住一块呢。”高绮自然知道太太在等鱼上钩，笑了会，又叹道，“到底母女连心，你姨娘一碰上事，你这么冷静的人，也慌了。”

　　因为那是我连累的啊！高绰在心里尖叫着，她简直要憋死了。

　　眼看着高绰都要哭了，高绮才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与我一起去看小五，若你姨娘正好在，我就亲自和她说。”

　　“好姐姐！你真好！”高绰一把搂住高绮，喜笑颜开道。

　　一刻钟后，两人去了太太的院子，五姑娘高纱正在屋里偷偷烤栗子吃，见到她们俩，吓了一跳。

　　因为年纪差得多，高绮与这同母的妹妹一向没什么话说，戳了她脑门几下，就借口屋内憋闷，去院子里玩了。

　　高纱委屈地捂着头，问高绰道：“不是说，外面冷，尽量待在屋里吗？”

　　高绰柔声道：“屋里待久了也闷，临时买来烧的炭也不好，熏得人难受。”

　　高纱的丫鬟小丫剥好了栗子，端来给两人吃。高绰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个，惦记着高绮能否顺利与霍姨娘接上头。

　　高纱与高绰也没甚话说，高绰的性子，在高绮看来是话少、清净，在年幼的高纱看来，就是闷葫芦，无聊。

　　而且，高绰自知道太太的院子里藏了秘密后，来到这更加不敢多发一言、多问一句了，省得被当成是来探听消息的。

　　不一会儿，高绮进来了，带了一阵清凉的风。她看也没看桌上的栗子，对高纱道：“树上的鸟窝呢？”

　　“吵，让人端了。”高纱回道。

　　高绮大怒：“那鸟窝，打我住这院子时就在了，比你的年头还长，你说端就端了？”

　　她一发火，高纱便怂了，拿眼睛去瞟高绰。高绰上前去拉高绮，劝道：“你喜欢，回头让人在你院中树上搭个新的嘛。”

　　高绮道：“我才不喜欢，叽叽喳喳，吵得要死。”

　　高绮又瞪了高纱一眼：“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娘忙着顾不上你，我可空得很，不许再挑事了，知道吗？”

　　六岁的高纱在连日低沉、压抑的生活中已渐渐明白了死和病是一件不好的事，闻言用力点头，保证自己会乖乖的。

　　“我想去和你们住。”高纱抓着高绮的裙摆，可怜兮兮道，“娘总是不在，嬷嬷回家了，就我一个人了。”

　　“不是还有小丫吗？”高绮冲一旁的丫鬟努努嘴。

　　高纱嫌弃地看了眼小丫：“她笨，不会讲故事，不会哄我睡觉，我不哭，她倒老是哭。”

　　小丫脸一白，跪下向高绮请罪道：“奴婢以后不哭了，奴婢会照顾好五姑娘的，不要赶奴婢走！”

　　在高家待着，还能蹭高家的药汤喝，出去了，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不，你太吵了！”高绮拒绝道。

　　高纱嘴一撇，要不是因为高绮最烦她哭闹，她早就哭起来了。

　　高绮本是要给高纱先立下规矩，省得跟自己住了后，扰自己清净。她唱完白脸，就等着高绰唱红脸，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高绰给她递台阶，眼睛就瞟了过去。

　　高绰见到那两人都看着自己，后背都要冒汗了。

　　她那院子，她都不想住了，日夜念着想搬走呢，这俩倒好，一个两个地想往她那跑！

　　高绰是真不想连累姐妹啊！

　　高绮还以为高绰还在惧怕屋里的那团阴影，所以不敢让高纱过去。她真是服了，理也没理眼巴巴看着她们的高纱，拽着高绰走了。

　　“你怕什么！你怕什么呀！”高绮进了屋，斗篷也没脱，大步走到那画卷跟前，掀开道，“不就是团……”

　　她突然就停住了，直直地看着那墙面，然后一脸恐惧地看向门口的高绰，手一松，画卷就落了回去。

　　见到高绮如此，高绰脑子一片空白。又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她飞快地走过去，高绮主动往一边让去，速度快得仿佛是在躲避什么。

　　高绰猛地将画卷拽掉了，这举动，和她早晨做的那个梦，如出一辙。

　　那团阴影，变得更大了，这次说它像一张人脸，是再不会有人异议了。

　　那张脸比真人的脸略大些，仿佛是溺死的人般，肿胀着、扭曲着，满脸痛苦，似在嘶喊。因此，这脸显得有些变形，但高绰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就如同之前的高绮一般。

　　因为这张脸，她们两人都太熟悉了。

　　这是高绰的脸。

　　高绰眼睛一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