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4、第四章

　　贵妃李氏，乃魏国当今圣上堂姐，封柔嘉郡主，十七岁远嫁燕国，成为今燕帝侧妃。

　　李贵妃殊容貌，擅歌舞，宠冠六宫，且二十年，盛宠不衰，为燕帝育有一子一女。

　　李蓁蓁尚在魏国时，便曾听宫中老人讲起过，她这位堂姑母，如何姿容秀美，又懂歌舞音律，实在是位妙人儿。

　　那燕帝，彼时还只是太子，替父出使魏京，机缘巧合之下，对柔嘉郡主一见钟情，遂向魏帝求娶。

　　魏帝初始并不情愿，只因那燕太子，早已有了正妃，若柔嘉郡主出嫁，也只得侧妃。堂堂一大魏郡主，岂可只居侧妃之位？

　　只是那燕太子并不放弃，三番五次递进求娶文书。约摸是觉着他诚心，柔嘉郡主亲向魏帝表明心意，愿为大魏远嫁，使两国姻亲交好。

　　于是这位大魏的妙人儿，便在一个早樱初绽的时节，披上了繁复嫁衣，远嫁燕国。

　　距今日李蓁蓁在凤仪宫见到这位堂姑母，也恰好二十年了。

　　灵犀宫正殿之上，李贵妃斜斜靠了，看底下才行过礼的太子夫妇二人，还有她最宠爱的小女儿月华，嘴角漾起一点笑意：“你们三个倒凑了一块。”

　　沈月华上前来，搂了她的胳膊，嘻嘻笑道：“那可不，是我请了太子哥哥和表姐嫂嫂来呢。”

　　“你乖。”李贵妃抬手点了她的额头。

　　沈月华只亲昵地蹭了她母亲笑。

　　李贵妃转向太子夫妇，请他们入了座，看宫女们奉上了茶，方向李蓁蓁笑道：“先前在皇后宫中，你我二人不好多说，今日你来了我这里，正好，你我姑侄俩一处坐着，说些话儿。”

　　李蓁蓁点头称是。

　　李贵妃于是又笑：“既然如此，不如便在我这里用了午膳吧。”

　　不等李蓁蓁说话，她又自己摇了头，失笑道：“也不妥，你夫妇二人，便是不在皇后宫里用膳，也不该轮到我这里，是我失言了。”

　　沈政道：“李母妃说的哪里话，您是太子妃的姑母，便是用一顿午膳，又有什么？”

　　李贵妃笑着摇头：“不可不可，规矩体统不可废。若是要给皇后娘娘听见了太子方才的话，不晓得又该如何说教太子了呢。”

　　她这话是对了沈政说的，眼神却直直扫向了李蓁蓁。

　　李蓁蓁如何不会意？她初入燕皇宫，最要紧的，便是恪守本分，循规蹈矩，免得叫人拿住了把柄，一朝难以翻身。

　　想必，她的这位堂姑母贵妃，也听闻了她昨夜的“壮举”了吧。

　　“我不留你们用午膳，这茶水糕点，就请随意用吧。”李贵妃笑道，“出去了可不许谣言，说我亏待了你们。”她故作严肃。

　　说得众人都笑将起来。

　　李蓁蓁凝神望了殿上坐着的李贵妃，她的堂姑母，岁月似乎未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一颦一笑，风采依旧，且更添风情，这是年轻女子，如何也效仿不来的。

　　她与沈月华说笑，眼中慈爱，倒有些像自己母亲，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李蓁蓁想，她已有数月，未曾见到母后了。

　　这往后，只怕也再难见到了。千愁万绪，尚只是开端。

　　恍惚间，她对上了沈政的视线。头一回，她不自在地躲了开。

　　那边沈政起身，拱手道：“时辰也不早了，儿臣等便先去了。”

　　李贵妃点头道：“眼见着这日头上来了，你们也先回去吧，小心暑气扑了身，要生病的。”

　　李蓁蓁于是也起了身，同沈政一道告了退。才要走，又听上头李贵妃道：“太子妃请留步。”

　　李蓁蓁应声停下。

　　李贵妃向她笑道：“我有一样见面礼，还未来得及赠予太子妃，差点就又忘了。”

　　她朝身畔侍立的宫女颔了颔首，宫女领命退下。她又转向了沈政：“太子不若先去车上等候，我将东西交与了太子妃，再送她过去。”

　　沈政未动。

　　李贵妃便又笑道：“不用担心，我吃不了她的，必定完璧归赵。”

　　心知他这位李母妃，必定是有什么悄悄话要与李蓁蓁说，沈政也不再僵持，反而召了沈月华，兄妹二人一道出去了。

　　见他们走远，李贵妃这才向李蓁蓁招了手：“你来。”携了她一道进了内殿。

　　李蓁蓁对她这位堂姑母，只今日这两面，尚不能摸清，她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从面上看，她待自己淡淡而已，若不挑明，外人恐怕也难猜到，她二人还是姑侄。

　　进了寝殿内，李贵妃遣了众人先下去，方与李蓁蓁对坐了。她一双柔美的眼，将李蓁蓁细细打量，点头道：“你长得，很像你母后。”

　　李蓁蓁见她提起自己的母后，不由得垂了眼，笑：“是，都这么说呢。”她复又抬眼，“不过他们也说，我与娘娘，也有几分相似。”

　　李贵妃也笑：“这话若是给宫中那位乔道之画师听见了，必定要不屑道，天下美人总是相似的。”

　　“娘娘还记得乔道之画师？”李蓁蓁惊奇道。那乔道之，原是魏国宫廷画师，最擅美人图。

　　李贵妃笑道：“他美名扬天下，就算我不是魏国皇宫的人，也晓得有他这一号人物。”说着又顿了下，“这里没有外人了，你还叫我娘娘？”

　　李蓁蓁聪颖改口：“姑母。”

　　“这才是了。”李贵妃满意点头，这孩子，够聪明。聪明在这后宫之中，总不是一件坏事。

　　“姑母特意将我带来此处，又屏退了左右，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蓁蓁？”

　　聪明，必要的时候，也够直接，很好，这就很对自己的性子了。李贵妃暗自赞许，道：“我听说了，昨夜东宫之事。”

　　李蓁蓁当然明白，她所指何事。

　　“姑母可是也认为，是我做错了？”她直视李贵妃，暗暗挺直了背。

　　她这细小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李贵妃的眼。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想，又自幼有亲生父母庇护，生来顺风顺水，难免娇惯了些。

　　李贵妃斜斜倚了扶手，笑：“换了是当年的我，恐怕亦会那般。”

　　这话就很得李蓁蓁的喜欢了。

　　“不过，”李贵妃话锋一转，“昨夜那般任性之后，今日你又当如何呢？”

　　李蓁蓁生性聪颖，自己本有应对，只是未料到一件事，是以当李贵妃如此询问她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

　　还是李贵妃替她点明：“太子他，很是维护于你。”

　　是啊，李蓁蓁自然明了。若非如此，凤仪宫中，她如何能一言未发，便全身而退？宫道之上，宫人往来，若不是为破流言，他又为何与自己那般亲密姿态？

　　一切，不过都是做给人看罢了。

　　李蓁蓁懂得。也正是因为她懂得，所以她配合了。

　　“我承他的好意。”她这样说道。

　　“好意？”李贵妃哑然失笑，这孩子，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来得有趣些，一派少年老成口吻。

　　“当然。”李蓁蓁不觉有他，“姑母请想，我与他素未谋面，不过昨日初见，哪里会有其他？”

　　她视线微垂，盯了袖口刺绣牡丹：“原本两国联姻，本就无关乎儿女情长，一切，不过都是要以大局为重。昨夜之事，的确是我一时冲动了些，是以今日他主动示好，我也不曾拒绝。往后，我定当加倍注意便是。”

　　李贵妃不防她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有些愣神。半晌，她方颔首：“你父皇母后，将你教得很好。”

　　好到她已无需再多加提点。

　　李蓁蓁抬眼，只一瞬，又是活泼浪漫的少女模样：“往后，蓁蓁就要靠姑母来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