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连城雪

13、chapter 12

　　没有你的人生也能继续下去，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左看右看，这样的人生再璀璨真没半点意义。
　　对我这样的傻瓜而言。
　　——2004年12月1日

　　“呀——”
　　随着一声惊讶的感叹，手中白花花的卷子纷纷落地。
　　女孩子捂住嘴，很歉意地望着被吓了一跳的林亦霖。
　　“对、对不起，我帮你捡，我太着急了撞到你了。”她忙蹲下来手忙脚乱。
　　林亦霖瞅了瞅这个清秀的女孩子，淡淡地笑了下：“没事，你着急一定是有事要忙吧？我自己捡就可以了。”
　　女孩子眨了眨大眼睛，倒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慢条斯理文质彬彬的男生。
　　“真的没关系，”林亦霖拿过她手里乱七八糟的卷子，又露出温和的笑意。
　　“我、我叫李乔，六班的，改天再好好跟你道歉，对不起，我先走啦。”女孩子竟然真的站起身来，披肩的长发随之一颤，鞠了个躬，便匆匆地消失在了走廊拐弯处。
　　林亦霖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冒失鬼。”
　　“做作鬼。”
　　背后的声音清雅好听。
　　没等林亦霖回头，陈路便大步迈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捡起卷子，轻皱眉头：“明明你也很急，装什么好人？”
　　“有她帮忙不是更乱？”林亦霖平静地回答，又道：“快上课了，不要在外面闲晃，被教导处抓住又要扣分了。”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自打那晚之后，林亦霖的态度就始终如此，让陈路不舒服得厉害，又不愿食言，只能哼道：“不用你管。”
　　说完便把书包摔到背上，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他没有看见林亦霖站在原地空洞到苍白的脸，所以他也永远不知道，小林子那时那刻真实的心情。

　　北京繁华的酒吧街难免鱼龙混杂，无论是万人之上的贵胄肆意潇洒，还是摸爬滚打的三教九流想讨口闲饭，他们每个人表情都是那么复杂，明明带着笑，却又很冰冷。
　　夜幕刚刚降临，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展露声色犬马的一面。
　　陈路带着杜威站在人群往来的街口，衣着是鹤立鸡群地考究干净，难免人惹注意，但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却阴云密布，显得有点可怕。
　　“路路，不是真的要去吧？你中什么邪了？”
　　杜威左顾右盼一圈，露出少见的怂样。
　　“不愿意你就回家，少啰嗦的。”陈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霓虹灯下的招牌，一眼便看到别人介绍的月桂酒吧。
　　“喂……我不陪你，你不会遇到危险吧？”杜威最后一搏似的抓住陈路的胳膊：“跟我一起回去吧？”
　　少爷扭过头，蓝眼睛一眯：“走开，今晚不想看到你了，再话多你想走也走不了。”
　　杜威如临大赦，连再见都没说，便拎着装满零分考试卷的书包直奔地铁站口狂奔而去。
　　陈路感觉好笑，难得不靠谱如杜威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不就是去点个陪酒消遣吗？虽然那是gay吧。

　　陈路的朋友确实没撒谎，月桂是后海有名的同性恋聚集地，圈内人常会到这里喝些酒放松一下平日绷得太紧的神经，运气好再遇见帅哥来个一夜情，几乎每天都有故事发生。
　　常在月桂混日子的人自然见到过形形色色的男性，但今天傍晚走进来的客人，仍旧格外特别。
　　——漂亮到离谱的混血男孩，虽然个子很高，但秀气的脸暴露他明显并未成年，简直青春无敌。
　　平日出现这种角色，都是生活所迫出来卖的。
　　当场稍有资本的男人们自然迅速锁定到这位难得一见的极品，可惜他们很快发现，男孩教养良好、天生优雅，一身并不另类的行头价格不菲，显然是位物质条件优越的公子哥。
　　中国人都喜欢明哲保身，由于不清楚来头，本还蠢蠢欲动的酒客们很快又决定先静观事态之变。

　　收获瞩目的陈路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向吧台。
　　“先生第一次来？”热情的酒保拿着高脚杯微笑：“想喝点什么？”
　　陈路看着他递过来的鸡尾酒单，挑了个陌生的名字：“月桂之境？”
　　“稍等，这是我们的招牌。”酒保拎来杯子往调酒台上一放，开始忙碌起来。
　　陈路丢出信用卡：“其它有意思的也帮我下单。”

　　看起来不差钱。
　　只要散发出金钱的气息，无论多未知都会有人想碰碰运气。
　　大少爷第一口酒刚刚咽下去，肩就被拍了下。
　　回头，是个同样年龄尚轻的男孩，衣着时尚，肤色白皙，还化了浅浅的妆，长到肩膀的头发染成了亚麻色，就颜值而言应该够得上红人的标准。
　　“一个人？”对方弯着眼眸笑了笑，本就美丽的脸更加光彩夺目。
　　然而陈路心里却莫名反感，不动声色地应到：“嗯。”
　　“你还很年轻啊，在上学吗？”男孩非常自来熟，坐到他旁边很自然地聊了起来。
　　不想给老妈惹麻烦，陈路随口道：“刚从美国回来。”
　　“噢，美国可是个好地方，回这儿干吗？”
　　“不关你事。”陈路习惯性地拿话噎人家。
　　男孩不怒反笑，讲出花名：“我叫Calvin，你呢？”
　　“Daniel。”
　　“Daniel……很帅的名字！香港的吴彦祖也叫Daniel喽，我们能见面就是有缘，你这么阔绰，不请我喝一杯？“男孩说着顺手钩上陈路的肩膀，脸贴的极近，气息几乎扑到他的耳边，一切举止都显得驾轻就熟的。
　　可惜没等表情僵硬的陈路做出反应，男孩的手便被人无情拎开。
　　“他有阔绰也轮不到你来消费，看你年纪不大，快回家吧。”肖言皱着眉头，又对陈路严肃皱眉：“跟我回去。”
　　见对方一身正气，男孩不想惹事，只得讪讪离开。
　　倒是陈路反抗性低甩开肖言的胳膊：“叛徒！少来管我。”
　　“哎，先生，不要闹事哦，有话好好说。”酒保见情况不对，对肖言赔笑。
　　斯文的肖言明显情绪不好，提高声音说：“他才十五岁，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竟然没人管？小心我去告你们，吊销你们的执照！”
　　说完便连拖带拽地便把陈路弄了出去。

　　“我让你别碰我！就算你是我哥我也会不客气！”
　　陈路被拉到街上，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终于挣脱开肖言的控制。
　　寒风阵阵，吹得两个人发丝凌乱。
　　“你来这里发什么疯？和那种人厮混小心得病，到时候你妈再有能耐也救不了你！”肖言是真的担心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接到杜威电话就开车赶来，不知闯了多少红灯。
　　陈路不悦地整了整被弄皱的短风衣，厌恶扭头，表明了不想回答。
　　“为什么去同志酒吧？你不是那一国的。”肖言看着弟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态度软了下来。
　　“我是！我喜欢林亦霖！我就是！”陈路甩下话想往前走，又不甘心地回过头来：“你明明就知道怎么回事，我妈通知我下个月到香港上学，这安排少不了你添油加醋吧？现在来这里装好人有意思吗？”
　　肖言满脸无奈，欲言又止。
　　“我妈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何苦好像多关心我一样？”陈路哼道：“可是你们谁也别想控制我的人生，我自己会做主。”
　　“好，就算你喜欢林亦霖，你也不应该来这里，这算是什么狗屁逻辑？”肖言皱眉道：“如果你表嫂不理睬我，我就得随便找个女人来凑活？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陈路薄唇泛白，语塞地抿了下嘴角，眼神不再那么凌厉。
　　“傻孩子，我是你哥哥，不是你妈妈的秘书。”肖言揉了揉陈路干净的短发，笑着叹了口气：“我读过书，知道你到了会恋爱的年龄，即便是同性也没那么天理不容，毕竟社会在进步。”
　　少爷的蓝眼睛顿时泛过一丝诧异。
　　可肖言毕竟是肖言，两句话就把陈路稍微有点安慰的心打到谷底：“我会和你妈讲让你继续留在雅礼，可是，你想恋爱起码要有责任感，你确信自己不是在害林亦霖？”
　　“我怎么会害他？”陈路轻声问，茫然中有些底气不足。
　　肖言扶正陈路的肩膀，一字一句：“我非常喜欢那个自立自强的孩子，所以总是照顾他，甚至不反感你会喜欢他，可是陈路，林亦霖和你不一样，也许他一辈子的努力被你家动一动手指捏上半下，就会粉碎得一塌糊涂，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陈路似有千百个不服。
　　肖言冷静下表情：“爱不是自以为是，爱是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