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太医生》乔雨今

32、转正之路（四）

　　汴梁城中，颜府宅院，碧柳垂周，绿窗翠壁，青松浮檐，四面出廊，复道萦纡，桃李含珠，葩吐丹妙。
　　话说殿试一过，颜珂拎着大包小包，如火如荼，直奔颜府家中，兴高采烈，一蹦三跳，“叔父，叔父，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如玉呀，如玉，”颜士良从屋里迎了出来，目光灼灼，泛着泪花，老声微颤，“好孩子，有出息，没给颜家丢脸。”
　　“叔父，我终于不负您望，成功入职太医院了！”颜珂意气风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太医院给我放了一天假，侄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宫看望您老人家呀。”
　　“石头都跟我讲了，列祖列宗保佑啊，”颜士良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颤抖着老手拉颜珂进屋，“如玉呀，快进来，先给咱颜氏祖宗和你爹上柱香，感谢他们在天之灵保佑啊。”

　　上香磕头完毕，颜珂笑眼眯眯奉茶给颜士良，掏出大包小包，摆在桌上，“叔父，这是侄儿从太医院给您带来的孝顺侄儿爱心护肤用品，有除皱的，有美白的，有瘦身的，可好用了。”
　　“这孩子，出来一趟不容易，”颜士良坐在太师椅上，乐得合不拢嘴，“上次你托石头带来的美白面膜，我还没用完呢。”
　　“不急，您慢慢用。”颜珂殷勤为他捶背捏腿，笑嘻嘻拉家常，“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身体可好？”
　　“好，好呀，”颜士良老脸美成一朵雏菊，“除了心里惦记你，我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颜如玉，颜如玉……”
　　一听这中气十足的提神声音，有如晴天霹雳，便知是袁小柔来了。
　　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来，飞身一把紧紧抱住颜珂，激动花枝乱颤，“颜如玉，你可让我等得好苦！”

　　“咳，咳，”颜珂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扯着公鸭嗓子 “小柔，轻点，轻点可好？”
　　袁小柔忙放开颜珂，抹抹眼泪，梨花带雨，“颜如玉，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吗？吃饭可习惯？住得如何？当差顺不顺？每月工资够花吗？有没有认识什么莺莺燕燕？……”
　　“额，”颜珂被袁小柔一连串问题，问得张不开嘴，只得先将她让上座椅，“小柔别急，有话慢讲，你先坐下喝口茶，吃个包子，咱们慢慢聊。”

　　袁小柔赶忙坐下，一手拿起茶碗，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另一手抓起一只猪肉馅包子，大口吞下，甚是豪爽。她衣袖抹一抹嘴，大眼睛熠熠向他，“我吃完了喝完了，你快讲吧。”
　　“额，”颜珂转转眼珠，扭头弯腰去翻大包小包，屁股对着她，“小柔，我在宫里对你甚是想念，喏，这是我亲自研制的一套爱心情人美白护肤套装，你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袁小柔快手接过，放在一边，熠熠妙目又眨，“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呢，快回答我呀？”
　　“那个，”颜珂深提一口气，“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吃饭很好，住得很好，当差很好，每个月工资很好，宫里的莺莺燕燕，也很好。”

　　“哦，这我就放心了，诶？”袁小柔回过神来，娥眉一扬，“你说什么，宫里的莺莺燕燕也很好？”
　　颜珂嘴皮子发颤，内心相当纠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们没有你好。”
　　“没我好？”袁小柔美目圆睁，一把揪住颜珂耳朵，“看来你还真认识了什么莺莺燕燕，花花草草？”
　　“没有，没有，”颜珂咧嘴喊疼，内心崩溃，“小柔啊，我现在怎么说也是朝廷太医，正七品官职，你如此折磨朝廷命官，有伤大雅，有伤国体，快放手，放手呀。”

　　“呦，进一趟皇宫，本事见长，打起官腔来了？”袁小柔不依不饶，拎着他耳朵，口沫横飞，“我跟你讲，皇宫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拈花惹草，举止不端，像你这般不长心，早晚引火烧身。”
　　“唉呦，我在宫里规矩着呢，我发愤图强，勤奋好学，力争上游，”颜珂嘴上抹油，扯着小嗓子干嚎，“我敬爱师长，团结同僚，认真办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连圣上都夸我，是那个堪入什么阁的才呀。”
　　“堪入什么阁呀？”袁小柔狠瞪他一眼，“把话讲清楚。”

　　“是堪入凌烟阁之才呀！”王安石拎着烧酒板鸭，兴高采烈，大步进来，“颜兄，我来啦！”
　　“唉呦，石头，你来得正好，快来救我。”颜珂赶忙窜躲到王安石背后，低声咬耳朵，朝袁小柔丢了一个犀利的小眼神，“母老虎又发威了！”
　　“哈哈，”王安石拦在前面，神采飞扬，“袁姑娘，颜兄所言非虚，当时太医生殿试，陛下的确夸颜兄才华横溢，高瞻远瞩，堪入凌烟阁呀。”

　　“哦？”颜士良老眉一扬，忙插口问：“陛下何出此言？”
　　“此事说来话长，”王安石递烧酒板鸭给袁小柔，“不如我们先烫一壶烧酒，整一桌好菜，细细再聊？”
　　“行，”袁小柔忙接过，春风一笑，“我这就去张罗饭菜，咱先大吃一顿，庆祝颜如玉荣升七品太医！”

　　红烧蹄髈，香酥板鸭，清蒸鲈鱼，小炒芦笋，凉拌菠菜，糖焖莲子，冬瓜排骨汤……菜齐喽！
　　四人围桌而坐，喝一口小酒，只见颜珂举着鸭腿，大嚼一口，口沫横飞，摆了个神姿，“当时说时急那时快，只听万岁忽问：寡人有疾，何人能治？”
　　颜珂拍案一声，眉飞色舞，换了个英姿，“只见风流倜傥的我鹤立鸡群，大喝一声：臣能治！”

　　咚恰恰咚恰恰，王安石竹筷敲击碗盘，在旁伴奏助威。
　　“君前奏对，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颜珂挺直小腰杆，目光如炬，以一副实力派偶像之姿，指点江山，“只见本公子风度翩翩，侃侃而谈，不失人臣之仪，针砭时事，切中要害，四字金句频出，令圣上拍案叫绝呀。”

　　袁小柔以审慎目光望他，“颜如玉，你肚子里有几滴墨汁，不是又在吹牛了吧？”
　　“绝对没有，这我能作证！”王安石拍拍胸脯，信口开河，群演演技爆棚，“当时我就在文武百官里站着，起初见颜兄君前奏对，还替他捏了把汗，后见他稳重淡定，对答从容，金句频出，万分敬仰啊！颜兄，好样的，小弟敬你一杯！”

　　颜士良目光慈爱，看着两个年轻人春风得意，高谈阔论，举杯豪饮，感慨油然而生，“如玉呀，想当年你爹入职太医院，我们兄弟对饮，意气风发，豪情状语，也是这般模样。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你能在太医院供职，重拾你爹衣钵，他的在天之灵，也算瞑目了……”
　　颜珂鼻头一酸，眼睛微润，“叔父，你对我养育大恩，谆谆教诲，二十年如一日。侄儿现在小有所成，以后一定发愤图强，光宗耀祖，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好孩子，不枉叔父疼爱一场，”颜士良眼眶一红，喝一口老酒，“如玉啊，你现在有了正经差事，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小柔是个好姑娘，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叔父待会儿翻翻老黄历，为你们择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岂不美哉？”
　　袁小柔一听，羞红了脸，低头背过身去，不肯说话。

　　“额，叔父，侄儿还小嘛，孔子曰：好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颜珂不厚道地转着眼珠，信口开河，“叔父，我现在还是个七品芝麻小太医，功不成名不就的。我的人生理想，是继承先父遗志，成为一代得道名医，治病济世，流芳千古……”

　　“如玉呀，你有如此抱负，叔父深感欣慰，”颜士良感动得稀里哗啦，“可你与小柔自幼定亲，小柔正当年华，不能辜负人家，叔父我也想着早抱孙子呀。”

　　“叔父，我颜氏都乃深明大义之辈，孟子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忠孝不能两全，”颜珂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我要继承先父衣钵，成为万人敬仰的左都院判，总领太医院，将颜氏医道发扬光大，名垂千秋史册……”

　　“如玉呀，你有如此志气，叔父深感自豪，”颜士良眼泪一泻千里，“叔父支持你的理想，可咱颜家就你一根独苗，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真耽误了终身大事，让叔父如何面对你死去的爹娘，如何面对颜氏的列祖列宗，我不如早早死去，向你爹娘赔罪，呜呜……”

　　颜珂对叔父大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套路，着实束手无策，手肘忙推王安石，示意他打圆场。
　　王安石会意，群演戏精上线，顾左右而言它，“哎呀，颜兄，听说北方近日战乱不断，汴梁城内涌进来不少难民。颜兄你乃朝廷太医，忧国忧民，胸怀天下，要为君分忧，为百姓牟福呀。”

　　“对，好官志在天下，”颜珂严肃附和，一把拉起王安石，脚底抹油，撒腿便溜，“叔父大人，小侄有朝廷重任在身，这就带石头到城中遛遛，巡视民情，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