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太医生》乔雨今

2、东京汴梁（二）

　　颜氏府邸，日照三竿，碧柳垂周，绿窗翠壁，青松拂檐，四面出廊，复道萦纡。
　　话说这磨人的春试完毕，颜大公子终于可以放纵身心，逍遥歌楼酒肆，举杯畅饮，一醉方休。这一日，好友王安石前来颜府探望。

　　“颜兄，醒醒，醒醒，”王安石坐在床榻边，眉飞色舞，推耸颜珂，“颜兄，今日乃科考放榜大日，快快起身，咱们一起去看皇榜。”
　　“哦，是石头啊。”　颜珂揉揉惺忪睡眼，翻了个身，“昨晚酒喝多了，实在起不来，你自己去看吧。”
　　“诶，颜兄此言差矣，”王安石不断推耸他，兴致勃勃，“科考放榜，乃何等大事，岂能轻易待之？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唉，石头，你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紧张这科考，”颜珂梦话夹着酒气，“我都考好几回了，不用看，肯定不中。”

　　“谁说不中了？”颜士良推门进来，闻卧房酒气熏天，见颜珂日照三竿还不起，愁眉叹道：“如玉呀，你看看人家石头，聪明好学，志存高远，文韬武略，积极上进，你若有他一半，我就知足了。人家难得来找你，你们就一起去看榜嘛。”
　　“嗯，”颜珂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只肥毛虫，呜呜囔囔，　“我在梦里看见了，没中。”
　　“你，”颜士良微微皱眉，“如玉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中了呢？”
　　“行，我中了，”颜珂呼噜一声，“我在梦里高中，头名……”

　　见颜珂一副烂泥扶不上墙模样，颜士良心中隐隐作痛，“如玉呀，你如此不长进，让叔父如何面对你死去的爹娘，如何面对颜家的列祖列宗啊……”
　　“又来了，”颜珂蒙住头，翻身背对二人，“老和尚念经，一天三遍，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你还睡？！”颜士良气得胡子发翘，“你如此不长进，我还不如这就死去，向你的爹娘和颜家的列祖列宗请罪，嗷嗷……”
　　“别，别！”颜珂咕噜一下，从床榻窜跳而起，振奋精神，举着枕头惊呼：“您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与天齐，我这就去看榜……．”
　　颜珂赶忙穿衣提鞋，拽着王安石一溜烟儿出门，朝放皇榜处逃去……

　　春花送暖，碧柳拂风，皇门城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万众瞩目。
　　“放皇榜喽！”黄门老太监扯着嗓子一声吼，众学子纷纷围上来，拿着放大镜从头看到尾。
　　“石头，你中了，看，看，第一个，高中头魁呀！”颜珂一眼望见头名榜首是王安石，高兴得窜跳三尺，抱他欢呼，“石头，好样的，不愧是我兄弟！”
　　“太好了，太好了，”王安石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抱住颜珂，“颜兄，真的是我，真的是我，我当状元了！”
　　围观众人纷纷给予二人热烈掌声，高声喝彩。

　　“状元是谁？状元是谁？！”一队家丁模样的人闻声冲上前来，为首一老管家急匆匆蹿上，扯住二人衣袖，“你们谁是状元？”
　　颜珂一愣，细手指一伸，指向王安石，“他。”
　　“唉呦，状元爷呀，小的可等到您了！”老管家紧紧握住王安石双手，激动得热泪盈眶，“状元爷，小的对您荣登榜首，表示最诚挚的祝贺和最热烈的慰问。”
　　王安石谦恭一笑，“客气客气。”
　　老管家紧攥着王安石不肯松手，“敢问状元爷可成家了？”
　　王安石摇摇头，一脸意气风发，“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
　　“好好好，”老管家更加激动，心跳加速，“我乃刘太师府上管家，太师有孙女，年方二八，才貌绝佳，玉质娉婷，沉鱼落雁，状元爷正可做太师府之孙婿呀。”
　　刘管家不由分说，带着家丁拥起王安石，便要开路回太师府。

　　正说话间，一队军士披甲带兵急匆匆赶到放榜处。
　　一军官模样的青年人拦住众人去路，上前询问：“敢问这里可有状元公？”
　　“有，”颜珂在旁伸出根细手指，指向王安石，“就是他。”
　　那军官小队长脸上立时笑成一朵花，忙上前躬身道：“卑职乃威武大将军府上兵士。卑职对您荣登榜首，表示最诚挚的祝贺和最热烈的慰问。”
　　王安石谦恭拱手回礼，“客气客气。”
　　小队长朝王安石一揖，“不知状元公可有婚配？”
　　“没有，”颜珂插口道：“精壮童男一枚。”
　　“太好了，”小队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威武大将军有女，年方二八，清水芙蓉，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状元公可做大将军之婿呀！”

　　“不行，状元爷是我们先找到的，”刘管家挺着小身板拦在前面，眉毛翘得高高，“凡事要讲先来后到，状元爷得跟我们走！”
　　“这榜下捉婿，向来能者得之，”小队长体格彪悍，重手一把推开刘管家，“谁有本事抢到算谁的！”
　　“嘿，小样儿，你敢推刘爷？”刘管家扯起小嗓子，叉起小蛮腰，“我们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敢跟太师抢人，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小队长狠呸一口，“我们杨将军手握雄兵百万，乃国之栋梁，中流砥柱，一言九鼎，识相的快快滚开！”
　　“不滚！”刘管家气得跳脚，“状元爷是我们的，我们今天势在必得！”
　　“呸！”小队长大喝一声，“状元公是我们的，我们今天誓死方休！”

　　刘管家小胳膊一挥，“你们杨府兵强马壮，我们刘府还人多势众呢！谁怕谁呀？伙计们，给我打！”
　　“丫的，敢跟将军府拼实力讲条件？活得不耐烦了，”小队长狼牙棒一挥，“兄弟们，给我上！”
　　两伙人不由分说，大打出手，撕扭在一起，瞬时硝烟阵阵，战火滚滚，都有对新科状元必得之志。
　　“石头，快跑。”颜珂趁乱，忙将王安石从混战之中拉出，窜逃跑路。

　　二人一口气跑出了十八条街，累得王安石气喘吁吁，提不起腰来，“哎呦，刚才真是惊险，差点就让人绑架去了。”
　　“嘿嘿，”颜珂扬一扬眉毛，“你状元爷现在是香饽饽，前程似锦，汴京达官贵人见了，都争着抢着做女婿呢。”
　　“唉，早知如此，我就先娶妻生子，省得遭这恶罪。”王安石抹抹额头汗珠，吐了口粗气。
　　颜珂咧嘴打趣，“可惜我没有姐妹，否则近水楼台，先把你绑了回去。”
　　“啊？！”
　　二人相视，捧腹哈哈大笑。

　　“快走快走，你们这群蠢货，磨磨蹭蹭，别误了看榜好时机。”只见一青年公子带着一队人马，穿街而过，雄赳赳，气昂昂，甚是招摇，走近才看清是当朝太尉府的马大公子。
　　“诶，这不是颜兄和王兄么？”马公子见到二人站在街角，忙上前招呼，春风满面，“二位好久不见呀。”
　　“是马公子，”王安石整整凌乱衣衫，上前拱手，“怎么，你也去看榜？”
　　“是呀，我本起了个大早，都怪这群蠢货，磨磨唧唧，磨磨蹭蹭，耽搁时间。”马公子眉飞色舞，“我正要去看看，这次能否捞个状元回去，给我爹瞧瞧，扬眉吐气呀。”
　　颜珂一听，哈哈大笑，“马公子，你这次恐怕要失望了，今年状元花落王家，哈哈！”
　　“什么，是王兄高中状元？”马公子忙问。
　　“是呀，正是我的铁杆兄弟，”颜珂胳膊搭在王安石肩膀，“我们刚看榜回来。”

　　“恭喜恭喜，”马公子忙拱手道贺，“王兄文采斐然，乃当届翘楚，实至名归，实至名归呀。”
　　“多谢多谢，”王安石客套回礼，“马兄也是博通古今，才华横溢，祝马兄也能高中上榜啊！”
　　“借王兄吉言了，”马公子转转眼珠，奇道：“诶，王兄既得了状元，怎还如此优哉游哉，没被人榜下捉婿么？”
　　“怎么没有，”颜珂摆出两根细手指，笑道：“一拨太师府的人，一拨将军府的人，现在还正打着呢，马公子快些去，还能瞧个热闹。”
　　“唉，那群人真是如狼似虎，”王安石心有余悸，“幸好我们跑得快。”

　　“诶，”马公子搔搔脑袋，“不知王兄是否婚配，我印象中好像还没有吧？”
　　“今天奇了，每个人都问石头同一个问题，”颜珂在旁噗嗤一乐，“他立志要先立业再成家呦。”
　　“如此甚好，嘿嘿，”马公子露齿贼笑，大手一摆，招呼家丁，“来人呐，将王公子给我绑了！”
　　一声令下，众家丁一拥而上，生扑活捉，将王安石五花大绑，抬了起来。

　　颜珂大惊失色，“马公子，你要干什么？！快放他下来，有事好说呀！”
　　“不放！”马公子眼露贼光，闪闪发亮，“活捉一只野生状元，极好极好。”
　　“马公子，你捉状元做什么呀？”颜珂急道：“快放他下来说话！”
　　“没门儿！”马公子得意洋洋，长笑一声，带着众家丁一溜烟扬长而去，“嘿嘿，我状元没考上，也得绑个状元回去，跟我妹妹成亲，让我爹瞧瞧，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