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甜柚》唐酒歌

5、第05章

　　书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起来时，外公已经出门，她听到厨房里有细碎的说话声，不用想，肯定是外婆和周显庭。有他在，她是不愿去掺和的。

　　“言言你们俩还好吧，这孩子有时候脑筋转不过来弯，你多担待点，包容一下，退让一步，日子就过下去了。”

　　外婆在腌咸鸭蛋，她腌制的咸鸭蛋，不仅一双儿女罗珲和罗珺喜欢吃，而且孙子辈的罗岩和苏唯言都很爱吃。

　　周显庭在旁边打下手，听着她的话不断点头，“她很好。”

　　“这孩子苦，珺珺走得早，苏宽又那个样子，没爹没娘的，她又被吓得不能说话，没什么小孩子愿意跟她玩，净是欺负她，你以后，要好好好照顾她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今年三十四了吧，言言也二十六了。”

　　周显庭顿住，良久的沉默后回道：“不急，等她工作稳定了再说。其实……有没有孩子……”

　　外婆疑惑地看向他，他最终没有将“无所谓”三个字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妈妈在国外也惦记您的咸鸭蛋呢。”

　　“好啊，等你什么时候去看她了，提前给我说，我给她做点，罗教授的学生都喜欢我做的咸鸭蛋，那时候你父亲也喜欢吃，每次我都专门给他弄一筐……”

　　外婆突然停下来，这不是个好话题，提起他的父亲周栋，外婆百感交集，惋惜、愧疚、感恩……当年要不是周栋，可能那次实验意外出事的就是她的丈夫，或者儿子，或者其他的学生。

　　周显庭意识到什么，轻松地缓和气氛，“外婆这手艺可以传给我，到时候我做给你们吃。”

　　外婆慈爱地笑道：“这孩子，学也该是我们家言言学，不能太惯着她，你外公还常说让她好好照顾你呢。”

　　想到她照顾他，周显庭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

　　外婆突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放心，言言有分寸的，不会做出那种事……”

　　厨房外发出砰的一声，周显庭赶紧跑了出去，不意外地，苏唯言正捂着自己的脚。

　　外婆家的红木桌子，从来只绊她一个人。

　　她只是想拿桌子上放的一份报纸看看，没想到也能磕到桌角。

　　拖鞋太薄，她左脚的大拇指磕得红红的，所幸没有破皮流血。

　　“我看看。”周显庭掰开她捂脚的手，见脚趾头没什么事，顺便给她揉起来。

　　“哎呀，好痛，你别揉了。”苏唯言本能地去拉他的手，一不小心，尖利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他手背的皮也太薄了。

　　外婆走过来，板起脸，有些心疼，也带了责备，“言言。”

　　“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回道。

　　外婆转身去屋里拿了两张创可贴，一张给周显庭，一张给苏唯言。

　　苏唯言没贴，疼痛是一时的，缓过那劲儿就过了。

　　周显庭贴好后，没想到苏唯言把手里的创可贴一撕，抓起他的手重重按上去，“给你！”

　　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看来对于外婆的训斥，她把气都撒在他手背上了。

　　下午离开前，外婆突然把苏唯言叫到屋里，说是整理外公给她的资料。

　　进去时好好的，出来时满脸黑气。

　　周显庭去提车时，苏唯言没等他，背着自己的小包，提着外公给她的资料，以及外婆给她的一些吃的，独自往外走。

　　周显庭开车出来时，根本不见人影。

　　电话打几遍都没人接，很好，至少没关机。

　　他闭了闭眼睛，看来下次出门要找个绳子，不然一个不留神，就会脱离控制。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拨通另一个电话，“秦泽，帮我找一个人。”

　　“谁呀？我马上帮你查。”难得周显庭找他帮忙，他积极响应。

　　“我太太，苏唯言。”

　　“啊？你老婆跑了？”

　　“顺便再帮我查一个人，景城公司的庄景城。”

　　不等秦泽回复，他直接挂了电话。

　　这边他自己开着车回公寓，那边他吩咐小吴去Z大等着，务必把苏唯言接回来。

　　回到公寓时快七点，天已经黑了，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书房亮着灯。

　　周显庭的习惯是回家先洗澡，洗澡前他特意先进书房，冲那个埋头苦读的人说道：“做饭。”

　　她低着头又翻了一页，跟没听到一样。

　　周显庭也没有重复的习惯，转身先去洗澡。

　　看来今晚她又要罢工了，洗完澡见冰箱里有外婆给的吃的，他随便弄了弄，做了一锅清淡的菜汤。

　　收拾完碗筷，再次进书房，“吃饭。”

　　书桌前的人仍无动于衷。

　　周显庭走过去抽出她的书，眸光渐深，“闹什么。”

　　苏唯言低着头不说话，从书桌上又拿了一本书，继续翻开。

　　周显庭眼底浮起一片沉郁。

　　有时候跟一个憋闷的人耗力气费时间，绝对先把自己怄个半死。

　　苏唯言就是一头能闷死自己的牛。

　　周显庭“啪”地一声，将她的书本重重合上。

　　她倏地抬起头，周显庭心中一惊，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一般，恶狠狠的。

　　她起身，比他更大声音地甩上书本走开。

　　头皮一疼，苏唯言被周显庭拽着马尾辫停下来。

　　她挣扎着想拿回自己的头发，却换来他更大的力道，感觉头皮都要被他揪掉了，他终于放开，一个转身，将她抵在墙壁上，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她偏过头不看他，他非掐着她的脸跟他对视。

　　看来今天不说清楚是不罢休了，“是你到处说我红杏出墙，整天在外面疯跑不回家，害我失去参加那个项目的机会，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实践机会有多重要吗？”

　　怪不得表哥和外公说那些奇怪的话，外公还给她一本中国古代故事，下午外婆专门找她谈话，说什么让她收心，不能做那些不道德的事，她初时还不明白，后来听到外婆提起景城公司什么的，她回过味来。

　　周显庭轻描淡写地反问：“难道不是？”

　　“我什么时候红杏出墙了？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个男人，我问心无愧。”

　　“心？”周显庭抚上她的心口，低沉的语调夹杂着嘲讽，“苏唯言，你有心吗？你的人在这里，心在哪里？”

　　他手上一用力，突然冷声道：“精神出轨，也是出轨。”

　　苏唯言痛得闷哼一声，沉默良久，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偷换概念？……”周显庭抓起她的衣领，把她拎起来，“脱离控制？”

　　“想都别想！”

　　有一瞬间，苏唯言以为他会像扔东西那样，将她狠狠扔到地上，或许会再踩两脚。

　　但他没有，他松开她，转身离开。

　　看到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饭碗，完全没有胃口吃饭。

　　苏唯言回到卧室时，周显庭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有严重的失眠。

　　那是卓远刚走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哪怕再疲惫，却也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开始服用安眠药，终于可以合上眼睛好好睡觉，却产生了严重的依赖，而且她的份量不断加大。

　　直到有一天，谢夏发现怎么都叫不醒她，她被直接从宿舍抬到了救护车上。

　　家人才发现她的失眠症，禁止她再碰触安眠药，她父亲还专门给她找了个心理咨询师，怕她再像小时候那样。

　　就是那个时候，她开始住进这个原本作为婚房的公寓，周显庭就像影子一样，一刻不离地守着她。

　　她尽量表现的像正常人，告诉所有人她没病，她可以闭上眼睛，哪怕睡不着。

　　终于在被周显庭严格管制的一星期后，她自由了，如出牢狱，能够自己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一个人去图书馆，和谢夏一起去毕业旅行，庆祝她们继续读研。

　　她翻开被子起身，手腕突然被拽住。

　　周显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两人对望着沉默片刻，她呆呆地张开嘴，还未说什么，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夜色深沉，沉下来的还有苏唯言的心，她似乎又沉到了冰冷的湖底，被汹涌的湖水包围吞没，无法挣脱，没有人来救她，没有谁。

　　身上是热的，心是凉的。

　　早知如此，她不如去做晚饭，和他说那么多，有什么好处！

　　景城公司的项目她辞了，她不想上了年纪的外公外婆还要替她操心，这决定了她无法胜过周显庭。

　　她立刻找谢夏要笔记，按照她上面的记录，选择面试实习公司。

　　这段时间周显庭出差，不会回公寓，她有足够的时间把实习的事情搞定。

　　面试是谢夏和她一起去的。

　　“你怎么不参加那个项目了？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谢夏小心问着，尽量不提苏唯言以前男朋友卓远的名字。

　　第一次见庄景城的时候，她确实吓了一跳，但仔细看看，与卓远还是有许多差别的。

　　苏唯言摇摇头，“不是。家里有点事，可能时间不够，他们觉得还是早点找个安稳的工作好，没办法。”

　　确实挺可惜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夏不能勉强，“那你怎么净找外派的面试职位啊？”

　　她们今天面试了两个，都是中法合资企业派往法国的工作人员。

　　苏唯言笑道：“工资高啊，而且还没去过法国呢，试一试咱们真实的法语水平。”

　　“也是，要是咱俩都能通过就好了，到时候一起去。”

　　“嗯。”

　　两个人回学校的路上，碰见庄景城，说是找苏唯言谈点儿事，谢夏便先回宿舍。

　　因为项目的事，苏唯言觉得抱歉，正好决定请他吃饭。

　　“庄先生，你想吃什么？”

　　“去新天地海锅怎么样？Z大旁边的小吃街。”

　　苏唯言突然沉默，新天地海锅，已经有两年时间，她没再去过，甚至小吃街，自卓远走后，她再没去过。

　　以前，她和卓远最喜欢小吃街的新天地海锅。

　　“怎么？苏小姐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庄景城笑道。

　　“不不……没……庄先生也是Z大的学生吗？也喜欢去小吃街？”苏唯言尽力安抚自己的慌张。

　　“不是，我妈妈和李教授是同学，以前都在Z大上学，所以我来过几次。”

　　小吃街离得不远，他们走路大概十分钟。

　　新天地海锅仍在原来的位置，两年时间，什么都没变，却也什么都变了，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

　　和她一起走进来的，再也不是那个温暖的美术学院的高材生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