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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妖魔鬼怪人(上) ...

  •   韩芝笯哼着小曲,打着节拍,迈着似魔鬼的步伐,一路搔花弄蝶,戏草逗蜂,逍遥自在地偏离原来的路线,向着另一条道走去,因为她记得,在这条路的边上,有个大型垃圾箱。
      走了一会儿,韩芝笯便看到那处勾臂式的大型垃圾箱。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她气运丹田,抬手巧投,将一只瓶子投过去。
      瓶子受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嘭”的一声,反弹到垃圾箱外面三米的地方。
      “呃……”韩芝笯脑后倒扣一碗清水阳春面,直觉头上有好几只乌鸦在幸灾乐祸乱叫。
      真是郁闷,想当年,她也是篮球界的一颗明珠。穿着绿色的球衣,披着貂皮大氅,感觉自己就是樱木花道,带领全村的妖魔鬼怪跟隔壁镇的同学比赛,打得对手落花流水,哭天抢地,求爷爷告奶奶,最后竟然领着家长带着锄头铁锹到她家里来取经求教,一时间,名声大噪。
      只可惜,初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长过个儿,技术也就退化了。这也是韩芝笯对自己童年及少女时代的唯一记忆,听爷爷说,她在16岁那年发生过车祸,失忆了。
      唉,真是命途多舛、天妒英才啊。
      “放……放……放进来,饿……饿……”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磕磕绊绊地传过来,随之,一股由各种蔬菜水果、残羹剩饭混合发酵出来的酸腐气味迎面扑来,并以水漫金山的气势迅速致瘫了韩芝笯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十二经络,以及意识知觉。
      韩芝笯无力回挡,一翻白眼,直接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
      这口臭,有毒……
      “放……放……放进来,饿……饿……”
      那个声音还在飘荡,“毒气”也还在漫延。
      韩芝笯捂住鼻子,好一阵子喘息才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她站在那里,整个身体就如同暴风雨中正待拆迁的危楼,摇摇欲坠。
      在妖魔鬼怪的眼里,人类就像光,是不可触、不可闻、不可交的物质,而韩芝笯不一样,她是与它们各自无差别的同类,同样,在韩芝笯眼里,妖魔鬼怪也与人类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真实具体的生命,只不过物种不同而已。
      所以,妖魔鬼怪的行为举止、气味情绪对其他人没有影响,但对韩芝笯来说,影响却是非同寻常的。
      这是她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认知。
      眼前,垃圾箱震颤着钢铁质地的身躯,慢慢裂开两颗豆大的眼洞,没有鼻子与手足,那个进出垃圾的开口就是它的大嘴巴,刚才发出声音与口臭的地方也是那里。它浑身上下黑黢黢脏兮兮,邋里邋遢,就像一只巨型的臭臭泥。
      韩芝笯管它叫“污容妖”,是近一百年才诞生出来的新妖怪。它为妖憨厚老实,笨拙简单,总是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地服务于人类,为大自然的长久发展及中国的环卫事业作出着巨大贡献。
      韩芝笯扭头看了看弹在外面的矿泉水瓶,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楚楚可怜的污容妖,蓦然鼻尖一阵酸楚。
      她无奈地“唉”,走过去捡起瓶子,扔进它的嘴里。
      污容妖津津有味地吧唧,吞下瓶子身上的“污气”,“谢……谢……”
      “噗——”又一阵恶臭扑面而来,韩芝笯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昏厥。
      她迅速捂住鼻口往后退,“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
      再吸一次它的口臭,她就真的要跟它成为同类了。
      这时,污容妖又结结巴巴地说:“还还……还还还有……”
      灰黄的粉尘再次滚滚翻涌过来,更甚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韩芝笯愣,尔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毒气警戒线外围慢慢往边移——在垃圾箱的后面还有一大堆腐烂得淌脓水的垃圾。
      这下,她无语了。
      污容妖虽然不能实际上消灭垃圾,但可以吞噬垃圾身上的污气,从根源上防止有害物质扩散,抑制病毒细菌繁衍,大大地净化人类的生存环境,提高人类的生活品质。
      但是,人类就像处在叛逆期的熊孩子,永远不按正常思维办事,有垃圾箱不用,就是喜欢随手乱扔,就是不让污容妖净化,就是要让垃圾泛滥成灾。
      看着这些高高堆在垃圾箱外的腐海,以及污容妖空空如也的肚子,韩芝笯顿时觉得,活该人类被鼠疫非典禽流感虐得死去活来,如此任性不知敬畏的生物,活着也是祸害。
      韩芝笯为难道:“那个……这个体积有点庞大,技术要求有点高,我一个实行起来有点难……过几天我找几个带红袖箍的居委会大妈或是带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来看看,应该可以处理。”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底,现在的人,都贼精贼精的,谁会吃饱了没事干给你义务劳动,那纯洁朴实的年代早已不复存在了。
      “谢……谢……”污容妖再次道谢,嘴巴一张一合,又吞吐出滚滚黄尘来。
      韩芝笯捂着鼻子摆了摆手,道别道:“那、再见了,污容。”
      “呃……”污容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傻头傻脑着,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反应,仿佛它本来就叫这个名。
      韩芝笯没再逗留,转身折回原来的小路。
      污容妖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对自然的贡献却是无可厚非的。韩芝笯想着,若是她能掌管三界封神大权,就首先把污容封成仙。
      接着,她脑补了一下污容妖每次登上凌霄宝殿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的情形:它一进殿,仙人真道被吓跑了,一上前,灵官太岁被熏腐败了,再一开口,日月星宸又被臭死了,奏完公事,玉帝也口吐白沫倒了,最后,它一个气吞山河,吃掉所有尸骨残骸,然后打扫厅堂,成为天界新的统治者。
      “扑哧”一声,韩芝笯笑了,这样的谋反倒是最便捷高效的,而作为主帅兼军师的她,也必然会因此“流芳百世”,从此跟着污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正当韩芝笯为此笑得前仰后合时,一只黑色小鸟俯冲而下,只听“喳”的一声,那娇小如鹌鹑的身子在蔚蓝的天空中膨胀成庞然大物,怼着她汹汹飞来。
      韩芝笯屏息凝神,确定这一戏剧性的变化真实可靠童叟无欺时,立即转身,撒开丫子就跑。
      如果说,鬼是她最害怕的“有文化的古惑仔”,那么眼前这个生物就是她最唯恐避之不及的“有智慧的黑手党”——魔。
      韩芝笯把“魔”定义为“人妖鬼怪”在参禅悟道过程中不幸与师傅教义背道而驰所诞生的一类顽劣之徒。它们老奸巨猾,诡诈善变,恣意任性,最擅投机取巧,拉帮结派,惹到它们,往往意味着你惹了整个魔界。
      韩芝笯不认识头上这个生物,但从它目露凶光、瞬间暴走,而且不容分说,上来就叨人的样子看,肯定是在哪受了难蒙了羞,一时想不开,便走火入了魔的鸟。
      “仙君,仙君……咱有话好好说嘛!我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跟您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不要一见面就动嘴嘛。”韩芝笯一边低声下气地讨饶,一边抱头飞快鼠窜。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下,发现那只大鸟的喙离自己仅有十公分,硕大的两翅奋力扑扇,搅得周围的空气合着枝草灰尘一阵又一阵地呼啸翻涌。
      “妈呀!”韩芝笯惊叫一声,跑得更加卖力了,“大家都是文明魔,凡是以和为贵嘛!”
      “吱——吱——吱——”大鸟不为所动,依旧疯狂地嘶叫拍打。突然,它猛进一个俯冲,正好啄在那只黑色的背包上。
      “呀!”韩芝笯骇起声,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近了弯口,她直接陡转九十度,沿着小道继续拼命跑。
      她辨不清方向,也想不出办法,只是片刻不歇地往前跑,见到弯口就转,踏上路就跑,直到大鸟叫声落后些许,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骊山上居然有这么多弯口,林子中竟然还夹带着这么多平坦小路。
      她拐过一个又一个直角弯口,跑上一条又一条羊肠小道,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一个永无止尽的“回”字迷宫。
      眼前的路狭长笔直,灰黄平坦,竟与记忆中的某条路如出一辙。于是尘封的过往汹涌而来,在韩芝笯的视网膜上浮现——隐去——浮现——隐去——虚影与实像重叠交合,不尽相同,把旧有的情绪也完整地复刻出来。回忆着当时的撕心裂肺,此刻的恐惧变得越发深刻惕憷。
      那只大鸟陡转九十度,再次与她同出一条道。
      大鸟盯紧猎物,赤红的眼隼中凌冽过寒光,将身下惊慌失措的羔羊镂刻得一清二楚。
      蓦地,它铿然嘶叫,振起翅膀,再次袭地俯冲下来。
      韩芝笯闻声回头,迎面受了大鸟的一阵猛啄。她护住头颅,蹲下身,咬紧牙关伺机反抗。
      大鸟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猛,叨,啄,扑,扇,拍,抓,禽类的本能在此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韩芝笯疼得直叫唤,身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折磨,以及遥远记忆里的恐惧鱼贯而出,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自己声嘶力竭地崩溃究竟是因为什么,现在,还是过去?
      韩芝笯无暇深思,噙住嘴唇,瞅准大鸟的空档,抡起背包超它砸过去。
      因为包里装得都是重物,加上这一动作够快、够狠、够准,让它猝不及防,包上的带子“嘭”的一声断了,鸟受着冲击,直接被砸出了百米之外,当即眼冒金星,昏死了过去。
      韩芝笯连忙夺路而逃,她可从不认为,魔的体质会这么脆弱。
      而事实上,的确如此,韩芝笯还没来得及跑出大鸟的视线范围,便被追上了。
      大鸟钳住那双纤弱的肩膀,怒然扑扇翅膀,后劲勃发,将韩芝笯死死按在了地上。
      “喳——喳——”它疯狂地嘶叫、拍打、叨啄,行尽一切畜牲本领蹂躏手中的猎物。
      韩芝笯清楚地感觉到,手臂被啄出洞口的地方,鲜血汩汩流淌。
      “血——血——我要血——韩芝笯——”大鸟饥渴地说着,眼里的贪婪更加魔性。
      “呃!”韩芝笯暗骇,这只魔的目的本身就在于她。
      “我要‘天蒙居’血,我要封神!”大鸟长啸一声,俯首超那水汪汪的眼眸上叨去。
      韩芝笯大脑一片空白,在地上摸到硬物,毫不犹豫就向对方的脖颈刺去。
      “喳”一声惨叫,伴随着四溅而起的鲜血,大鸟上下翻腾起来。
      那一瞬间,韩芝笯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起,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她的爷爷也曾经用这样的姿势刺伤过一只鸟,而那只鸟是比现在这只大上十倍不止的金鹏。
      炙热的泪水从眼眶中呼啸而出,滑落两腮,重重地打在冰冷的地面上,是那么的晶莹剔透。
      韩芝笯的哥哥曾经对她说过:“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们就别无所求。”

  • 作者有话要说:  骊山售票厅:逃票就逃票,扯什么老祖宗!
    韩芝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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