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君醒来后》李行川

9、孤身出行

　　深秋的空气中充斥着草木枯焚的味道。

　　驿道边的茅草小茶棚里，老板拎了一壶热茶对坐在门口露天茶桌上的客人说道：“客官往里坐，外面起风啦。”

　　那客人一身青色儒衫，看着像个准备赶去城里进学的书生，正是用障眼法对样貌稍做了改变的景容。他那日回青竹林后呆了没几天便偷偷跑下了隐妖山。
　　也不算是偷跑，他用符咒留了口信，墨燃没有派人寻来定是已经听过了留讯。

　　“多谢。”景容依言起身走进茅草屋里，找了了角落的座位，“这还没到冬天，天儿已经由冷入寒了啊。”
　　“可不是，早晨都已经开始降霜了。”老板应和了一句，又抱怨道：“这天一冷，路上的人也少了，进来歇脚的客人一天不如一天多了，今儿上午就来了您一个，再过几天我也得把这茶摊收了等开春再摆了。”

　　景容瞧他口中抱怨脸上却没有忧色，歇业一段时日多半是影响不到生计，对老板说道：“忙了一年歇息几天也好。您再给我上一些茶点吧。”
　　“好嘞，绿豆糕如何？新做的，还热着呢。”
　　“您看着给吧。”

　　秋风卷着枝头上所剩不多的落叶打了个旋儿落到地面。无人打扫，这不算宽阔的驿道上已经铺满了一层灰褐与橙红混杂的落叶。

　　景容这边正与老板闲聊，驿道上远远来了一行人。

　　两辆轻便马车，还有护卫骑马随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一行人停在茶棚前要了些热茶水便走了，没做停留。

　　若这一例便也罢了，景容一盏茶就着点心慢慢喝完，已经连着过去了四五伙人。

　　他对老板说道：“近日城中可有什么盛事？”
　　老板也十分不解：“并没有听说。”

　　景容正好吃完，付了茶水点心钱，跟着陆续经过的行人进了城。
　　一路行来，从行人的对话中他已知晓了事由。

　　重明宗五年一收徒，后天正是重明宗在此地测灵根挑选门徒的日子，因而有临近城池的人专门赶来但求一试，若真的测得了灵根，便可从凡人中脱颖而出踏入求仙之道。

　　此城是妖族地界和人族地界交界处，说不上繁华，平日里也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今日更是逐渐汇聚了前来参加测试的人，一时间更加有了人气。

　　景容虽说一直在重明宗禁地里，但醒来便被墨燃带到了隐妖山，对重明宗弟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那白飘飘的弟子服上，现在如何，他半分也不知晓。
　　更不用说这千年后已经大变的世间。这一路走来才行经几个城池就发现了与以往的大不同。

　　景容找了个客栈要了间房，准备等着后天去瞧一瞧这千年过去，重明宗的收徒方式是否有了什么新鲜变化。

　　定好房间，他就出了客栈在城里四处转了转，并没有遇到什么感兴趣的事物，便又打道回府。

　　虽然筑基期并不需要每日睡眠，但因他的神魂除了安养别无他法，所以对他来说睡眠并不嫌多，修炼倒是可有可无了。

　　这日景容也在房间布了个结界早早睡了，谁知天还未亮，房顶上就来了俩不速之客。

　　神识强大也是件麻烦事，普通隔绝法术对他根本就不起作用。被扰清眠的景容听着两人的对话无奈地想。我不是故意要听，是你们施隔音咒触动了结界。还有，为什么要跑到屋顶上，有话下来找个僻静地方好好说不成吗？

　　屋顶上两个男子当然听不到他的心声，开始争吵起来。

　　“我已为你隐瞒阑岫身世多年，此次重明宗选徒，你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前去，难道你竟一点儿也不念旧情吗？”
　　“你也知我难处，若是带上他，定然会惹来筱筱猜忌，若是她再对阑岫出手，我也阻拦不住。”
　　“哼，我妹子当初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懦夫，修士又如何，连自己儿子都不敢认。”说着啐了一口。

　　对方沉默了一下，忽然出手向对面之人袭去，竟是想要置人于死地。

　　动手之人是个修士，被袭之人却只是个凡人，当下一击即中。

　　景容也没想到他们会一言不合就开打，只来得及挥出一个法诀替那个凡人挡下第二击。
　　那修士感受到阻拦者在自己修为之上，当机立断，逃逸而去。

　　即使只是一个资质平平，初入修真门槛的筑基修士，修士一击岂是普通凡人可承受的，幸而被袭之人有颇高的凡人武艺，尚且吊着一口气。

　　景容上前查探了一下，五脏俱损，无法可施。

　　“你是否有什么遗愿，我或许可助你一次。”

　　那人看着景容，眼神急切，但因伤势甚重说不出话来，只能看他口型。

　　景容看他断断续续讲完，对他说道：“安心去吧，我会带他去重明宗。”

　　那人听到许诺便再也坚持不住，气断身亡。

　　这一番事情下来，天已经蒙蒙亮，景容不欲在此多引恐慌，捏了个术法直接把尸身化为灰烬装进了一个玉瓶里，带着它去了阑岫所在之处。

　　那人的遗愿便是将那个叫阑岫的孩子带离伤他的修者，听二人在屋顶上的对话，又甚是希望阑岫能参加重明宗的测试。

　　景容好人做到底，打算带那个孩子去重明宗。若是有灵根，自然会让他入门成为重明宗弟子；若是没有灵根，重明宗外围城池，即使是凡人，也过得比其他地方的凡人舒服。

　　景容到达小院的时候，伤人的修士并不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没有归来。

　　“你居然敢躲！”一个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的锦衣少年对另一个看穿着像下人的瘦小灰衣少年大声喊道，手里的铁剑虽然没开刃，看着也知道若是刺在身上定然要留下淤青。

　　灰衣少年沉默不语，只是仍忍不住握住了拳头。

　　看锦衣少年又要一剑挥去，景容当即像二人说道：“打扰一下，这里有叫阑岫的人吗？”

　　“你是谁？找这个杂种做什么？”锦衣少年看见来人陌生，不减嚣张跋扈地问道。

　　景容也不理他，只走到灰衣少年面前问道：“你是阑岫。”
　　少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锦衣少年见自己被忽视，又喊道：“喂，问你话呢，你……”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不仅如此，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半分也移动不得。

　　景容嫌他吵，对他施了个小法术，仍旧是对阑岫说话：“有人让我来接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走吗？”

　　阑岫见状，自然看出来人是个修士。本来他也在这个家里受够了苦楚，已经打算好若有机会，偷偷离开，此时有人要带他离开，虽然不知缘由，仍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愿意，我愿意。”

　　得到回答，景容当即带他离开了此处回了昨夜歇息的客栈。

　　虽说昨夜逃走的修士知道此地，但九成暂时不敢回来查探，就算前来查探，景容自然也是无所畏惧。

　　与阑岫简单说了一遍事由，又将盛有那人骨灰的玉瓶给了他，景容说道：“我已照他所说将你带出，重明宗测试我当然也能带你去，只是愿不愿意去还要由你决定。”

　　阑岫听完事由已经红了眼睛。死去那人是他舅舅，自母亲去世，也只有行走江湖的舅舅还对他颇为照料，只是就连他也是听了景容复述的对话才知道，那个家里高高在上的修士竟然是他的父亲。

　　“请务必带我参加重明宗测试！”阑岫红着眼睛道。日后，我一定会为舅舅报仇！

　　景容知他现在心中有恨，但他的因果只能他自己了，也不再多言，只是应下会带他安然参加测试，不必担心那个修士前来阻拦。

　　重明宗收徒算不得是小事。

　　对于凡人来说，人生本来就没有几个五年，重明宗这五年一收徒只收十岁以上十五以下的少年，这个年岁的孩子已然能独自生活又不至于年岁太大不利于打基础，这每五年一次的测试与选拔，是普通人能成为重明宗弟子的唯一途径，错过一次就会因年龄原因而永远错过重明宗选拔。

　　重明宗选人不只看资质还看悟性，因此每界测出灵根的人不少，真正能进入重明宗的却不多，因而重明宗本身也很重视此事。

　　此时，在重明宗藏经阁，柏奇正与好友谈起收徒之事。

　　“这百年重明宗都甚少有出色的弟子啦。”他喝了口灵茶，向苍南笑道。
　　苍南道：“莫说你们重明宗，我苍氏一族也是许久不见身具慧根之人，一个个顽固不化，白白浪费了灵根。”
　　“说到慧根，前些日子听闻苍梧君又进益了？”柏奇问道。

　　听到他提起苍梧，苍南神态间也露出几分自豪：“正是，才进阶，就又出门历练去了。明湛仙君之后，怕是没人能比得上苍梧君天纵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