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鞠）锦衣卫》懒到炸毛

1、一

　　早朝刚过，太阳露出了一点眉头，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朝臣们三三两两拾级而下，脸上大多是一言难尽的惊惧模样，眯起的眸中含着复杂的不可言说，仿佛身后有着什么洪水猛兽紧追不舍，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没有一个人敢回头望去。
　　朝臣队伍的最后，当朝丞相与定国公站在一起，面无表情更显得气氛沉重。
　　“徐丞相，近年来皇上越发倚重锦衣卫，不是个好兆头啊。”
　　“梁国公，还请慎言。”
　　身着飞鱼服的中年人走来，一人与之同行，身上的朝服鲜红如头顶的骄阳，与定国公身上朝服一样的颜色，只是制式要稍微简单些，“皇上的意思，可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
　　徐丞相和定国公对视一眼，眸中闪过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意味。

　　“武安侯，曹大人。”徐丞相朝来人颔首，定国公则一动不动，目光扫过曹正坤身旁那人，掩住稍纵即逝的轻蔑，等徐丞相与二人打完招呼才出声道，“恭喜赵侯爷，三公子年纪轻轻便晋升为镇抚使，这个年纪从四品的官职，简直少见。”
　　别说少见，与世家代代相传的爵位这种虚职不同，锦衣卫镇抚使，几乎可以说是掌管了朝堂上大部分官员的生杀大权。
　　“定国公真是说笑了。”武安侯赵笙露出尴尬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被称赞而骄傲反倒像是被戳中了痛脚，“梁世子文武双全，又被五殿下看重，未来不可估量。”
　　武安侯赵笙与战场上得来功劳封官加爵的定国公不同，在朝堂上毫无建树，如果不是祖上与皇室有姻亲关系，得以世代承袭爵位，只怕早已碌碌无名。
　　这位赵三公子简直不像他亲生的，三年前便考中功名，恰巧锦衣卫招募人才，毅然决然进了众人并不看好的锦衣卫。抛弃公子哥的身份从最底层做起，短短三年时间，就从一介布衣成为从四品的官员，可谓是羡煞旁人。
　　不过赵三公子再好，也不过是不得宠的继室夫人所生，而赵侯爷最爱的嫡长子随了亲爹，文不成武不就，今年殿试再次落了选，早已成为世家中的笑话。今日赵三公子又被皇上亲自封为镇抚使，最得宠的嫡子不如继子，在世家大族之中更是茶余饭后的嘲弄谈资。

　　与曹正坤走在一起，是因为近来锦衣卫的地位扶摇直上，隐隐成为朝中新贵，赵笙自然想借着赵三升官的机会好好与曹正坤攀攀交情，好扶持下自己家不成器的嫡长子。
　　可是身为皇亲国戚的自尊心作祟，赵笙还是觉得与锦衣卫表现太近会显得掉身价，说出口的全是可有可无的场面话，让曹正坤颇为反感，干脆上前招呼丞相国公这二人，就是为了摆脱赵笙。
　　明明看不上锦衣卫，却又觊觎锦衣卫的势力。这也是定国公看不起武安侯的原因之一。

　　前朝刀光剑影，后宫却是一派温馨景象，尤其是午后暖阳，晒在身上温暖轻柔。
　　正是初春的时节，新芽冒出，枝叶抽条，到处都是惹眼的绿意，其中夹杂着点点粉嫩与雪白的小花苞，满是生机勃勃的美丽。
　　在这盎然生机的绿意中，一道嫩黄色的娇小玲珑的身影蹦蹦跳跳闪过，后面跟着几人气喘吁吁，嘴里不停呼喊着，“公主！公主！等等奴婢！小心摔跤！”
　　“你们跑得太慢了，风筝都飞不起来。”清脆的声音就像山涧中清泉流湍湍流动，沁人心脾，银铃般的笑声一连串响起，仿佛在演奏着动人的音乐，“看我多厉害~”
　　蝴蝶模样的纸鸢好不容易升上天际，却忽上忽下，摇摇欲坠。
　　眉眼带笑的小公主停下脚步，扯着手中的棉线，望向头顶的纸鸢轻蹙起眉头，“怎么办呢。”
　　她的小脸上满是苦恼，让人忍不住想为她抹去眉间的忧愁。
　　就在这时，一阵风起，纸鸢被吹的乱转，棉线绷直，勒的手疼，小公主下意识松开手，眼睁睁看着纸鸢飞走。

　　“啊，飞走了。”小公主低头看了眼自己摊开的双手，无奈地撅起小嘴，“只能重新做一个新的。”
　　宫婢们急匆匆跟上来，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却不敢表现的太过分，生怕失了皇家的颜面，“公主，您的手。”
　　“没事~”小公主抬起头，重新换上笑颜，“咱们回去再做一个新的。”

　　正当她要带人离开时，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吓了众人一跳。
　　“公主。”

　　小公主面色不变，大大方方地转身看向来人，她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层好奇，眼角的泪痣在发梢之间若隐若现，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清俊的脸庞显出常年不见日光的白皙，秀气的五官偏阴柔，飞鱼服加重了他身上的阴冷气息。宫婢们偷偷瞧了眼便不敢再看，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让她们不敢呼吸的不仅仅是少年身上不停散发的阴冷气息，还有他身上的飞鱼服。
　　并不是所有锦衣卫都可以穿上这身飞鱼服，只有一定品级的人才能够着装。

　　少年远远望见这边有人，便见前方带路的内侍躬身朝对方请安，“小安子见过长平公主。”
　　原来是最受皇帝宠爱的二公主殿下。
　　少年也随之躬身行礼，明明内侍做起来畏畏缩缩的动作，他却潇洒自如，一点都没有紧张之感。
　　“属下见过长平公主。”
　　“这位就是新晋的镇抚使，赵大人吧。”
　　小安子倒是毫不意外，少年包括一众锦衣卫都愣了下。

　　毕竟封赏这事，就连丞相都是今日才得知。历来后宫干政是大忌，前朝有什么事，就连皇后都不一定能及时得知，但这位受宠的小公主却知道了，并且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看来曹大人所说的皇上最为看重长平公主，并不夸张。
　　光是四周能察觉到气息的死士就有两个。

　　小安子毕竟跟着皇上的时间比较多，不太擅长揣摩公主的心思，见她一直盯着少年，谨慎问道，“公主，不知公主有何急事，皇上还急着见赵大人呢。”
　　“没什么。”小公主的视线一直在少年身上没有移开，她听出了小安子的踌躇不安，倒也不为难他，扬起了唇角，“只是看这位赵大人好看，就多看几眼罢了。既然父皇有急事，本宫自然不会拦着。”

　　小安子心头一紧，这位新贵最讨厌的，可就是被人夸长得好看啊。
　　察言观色对于他来说就是生存的本能，哪怕是再微弱的变化，他都能捕捉到。他撇过头，瞅了眼少年神情，果不其然捕捉到了对方的眼波微动。
　　小安子旋即看向公主，灵巧的舌头此刻都不知道该如何打转。
　　但少年并未像他所想那般生气。

　　因为公主的笑容太过温暖，看着她的笑容，仿佛冬雪都能被融化，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可以轻易原谅。
　　再说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他即便生气，也没有用。

　　看出小安子的窘迫，公主原地转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去吧，不是说父皇召见吗？”
　　“是。”小安子连忙带人朝皇帝的寝宫方向走去，“赵大人，请。”

　　少年朝公主的方向颔首，旋即目不斜视朝前走去。
　　背对着众人的公主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为首少年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公主？”
　　“小乔，你说，这位赵大人长得如何？”
　　宫婢抿唇，“这。”
　　“很好看吧。”公主像是自言自语，“若是我跟父皇讨要他做我的驸马。”
　　“公主。”小乔加重了语气，“公主金枝玉叶，未来夫婿必定也是，”
　　“本宫开个玩笑。”公主微微笑道，“回宫做个新的纸鸢好了，这次做什么样的呢。”
　　她眼眸中复杂不过一闪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纯粹。

　　公主带着宫婢朝后宫走去，仿佛刚刚拦人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抛在脑后不再回想。小乔却难以轻易将此事忽略，深深地望了眼锦衣卫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走到殿门前，小安子示意人进殿向里面的皇帝请示，趁这个时间，调转脚步，站在少年身后。
　　“刚刚那位。”小安子在少年身边以只有他们二人的音量说道，“赵大人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少年明白这位小公公是在提醒他，侧身拱手表示感谢。
　　能让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公公如此重视，看来长平公主在宫中，确实是独特的存在。

　　高升的太阳已经斜落，殿前落下一小片阴影，将殿内殿外分为两半。
　　就在他抬脚迈入殿内的那一刻，温暖的日光被屋檐遮挡，他不期然忆起刚刚那位笑容满面的小公主。
　　敢这么直接夸他好看的，除了皇上，也就是她了吧。
　　但奇妙的是，他没感到任何被触犯到的怒意，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靠近皇城的正门承天门，锦衣卫所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相比于掌管政务的六部，锦衣卫除了保卫皇城内部安危外，还身有代皇帝监察百官甚至皇室成员之职。
　　正因为如此，锦衣卫几乎站在了官员以及皇亲国戚的对立面，朝臣们恨之入骨的存在。

　　“赵嘉敏那个臭小子呢？”
　　回到自家地盘，曹正坤放松不少，说话做事也不像外面会为了形象有所顾忌。
　　“去宫里送东西。”指挥同知骆思贤笑道，“这小子人长得俊，别说外面小姑娘，就连皇上也愿意多看两眼。”
　　“都什么跟什么。”曹正坤睨他一眼，“这话你敢在他面前说？”
　　骆思贤瞬间噤声。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看上他，反正那位二公主是看上他了。”

　　两人瞬间看向说话的人，另一位同知大人，梁渡。
　　两人的八卦目光太过热切，躲都躲不过，梁渡摊手直言，“刚刚才听到的，正好长平公主去前殿放风筝，就碰上了。”真是的，他还想着钓两人胃口呢。
　　“什么？！”曹正坤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水，“那长平公主当时什么反应啊。”
　　长平公主深受皇上喜爱，简直宠上了天，皇宫大内，对于这位小公主来说，就没有秘密存在。
　　曹正坤丝毫不怀疑，如果长平公主向皇上表示要赵嘉敏，那他赵嘉敏这个镇抚使也就只能是一个名头了。

　　“不过公主只是夸了句他长得好看，就让人走了。”
　　“嗐。”
　　曹正坤与骆思贤莫名松了口气。
　　“长平公主可没那么无聊。”梁渡与执掌诏狱的骆思贤不同，他掌控着宫中事务，宫里的消息，要比骆思贤了解的多，聊起这位公主殿下，他脸上的神色显出一分谨慎态度，“她再怎么娇宠，也明白国事比家事更重要。”
　　“等赵嘉敏回来，你们俩记得跟他说一说。”曹正坤说，“这位公主殿下，还是少接近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