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 子夜百草集》澹容

19、百草集之四 洋绣球第 19 章

　　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竹枝》

　　莞绮至今还对初次会面记忆犹新。
　　女子姿容秀丽，脸色苍白一如殿外盛开的棠梨，是梨花瓣的脆弱，薄得仿佛一捏就碎，却更加惹人怜爱。
　　她双眸清亮如秋水，久久望着窗外，似乎望穿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寂寞的女子，与这座精致华美宫殿的万千梨花随着风起风落，花开花谢，红颜和种种美景一起慢慢凋零，无人问津……
　　德妃苏氏原是英郡王巡游越京带回的歌伎。
　　容姿秀美，精通音律，深得郡王宠爱，早年被破例立为侧妃。其卑贱出身一直饱受诟病，诞育三、四两位皇子后进封四妃，却因四皇子夭折而抑郁成疾，沉疴缠身，渐渐被疏远冷落，虽然顶着四妃尊贵的头衔，却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君王了……
　　莞绮初入宫只是个不喑世事的末品充衣。
　　按照规矩，要按时给东西六宫大小主子请安。西六宫为首便是四妃。弹指间深宫变化莫测，丽妃、淑妃失宠，华妃后来居上，而东六宫更是人才辈出，先有宁列荣、薛侍书，后有管充华、阮修容……

　　修容御前失仪，罚于景春殿闭门思过。
　　旨意并没提到何时结束禁足，看来这次阮修容彻底惹恼了君王。赵成添油加醋把东六宫的传闻吹得天花乱坠，莞绮淡淡凝眉，阮修容在东六宫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莞绮摩挲雕花玳瑁护甲，漫无目的在黄花梨八仙桌面划来划去，唇角勾起，也泛不出半分笑容。
　　东六宫素来视西六宫的女人为眼中钉，这些有名无实的妃嫔不也是……打住，想这些只让自己更心烦意乱。前些日子记挂着承光宫淑妃，失眠心痛了整整一个月。
　　眼下炎天暑日的，不如，回头让绣儿多预备些金银花绿豆冰糖饮？
　　夕阳西下，嬉戏的燕儿倦晚归巢，琴儿进来，往角落的黄铜冰盆添了些冰块，放下葡萄海兽纹路的湘妃帘。
　　阳光透过帘子一丝一丝漏进来，随着莞绮摇曳的雪香团扇飞上飞下，像老虎的须子。
　　看着余辉里缓缓流动的金色光尘，莞绮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金地缂丝鸾凤牡丹刚起了个头，好好地摊在琉璃美人榻上，忽然就失去了刺绣的心情。
　　这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贺仪。
　　虽然千秋节远在明年开春，皇后却还在洛河行宫，如若年前没有回京，必然要折到束鹿苑过冬。礼部官员筹备皇后千秋事宜，必须提前趁着冰雪未冻前将贺仪礼物派专人遣送到皇后所在行宫，因此至少要在年前就准备妥当。莞绮一早打点好针线，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被人抓住把柄，扣个“不敬皇后”的名声。
　　细细摩挲冰凉光滑的绸缎，仿佛触摸少女娇嫩的肌肤。上好的丝线散发淡淡苦涩清香，这种气味她最熟悉不过，她就是浸淫着这些五颜六色的丝线芬芳，度过了整个少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