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 子夜百草集》澹容

18、第 18 章

　　宜芙馆很快传出顺淑容的喜讯。
　　丽妃戴着纯金护甲的纤纤玉手轻轻停驻庄宛宛仍然平坦的小腹，如释重负地微笑：这个孩子，必定前途无量。
　　庄宛宛抚着腹部。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那是她一生的目的。
　　她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丽妃走前，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
　　庄宛宛跌坐在太师椅里，颓然撑着额角，一个人发了很久的呆。
　　第二日清晨，值夜班的小内侍从顺淑容寝殿端出铜胎鎏金的火盆。里面的骨炭燃烧殆尽，黑乎乎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小内侍好奇地拨弄了一下，灰烬缓缓散开，飞起落下，片片如枯蝶。
　　似乎是……纸片？
　　没过多久，如意通忽然有一位宫廷画师被发现溺死在旒庆宫花园废弃的芙蓉池里。没有仇家没有动机，很快被认定是酒后失足。出身平民的宫廷画师渐渐被人淡忘。
　　丹阳宫传话，他只留下四个字，死得其所。
　　庄宛宛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大笑，继而泪如雨下。

　　进入深秋似乎转眼就到，庄宛宛的腹部高高隆起，已经有七个多月了。
　　所有的分列赏赐完全按昭仪的等级拨发，有丽妃的照顾，她只需等待，等待这个关系到她此生命运的孩子降临。
　　三年一次的大选即将开始，又将有新人进入这个金瓦红墙、威严神圣的皇宫。
　　如意馆沉寂许久之后变得热热闹闹，宫廷画师们着手准备为秀女秀子们绘制画像，以供君王赏阅。
　　整座皇宫为了选秀而再次沸腾起来。
　　这些都是小珠打听来的。庄宛宛不知道上一次走出宜芙馆是何时，也不清楚皇后的凤辇何时回銮。圣上让她在宜芙馆安心养胎，如同对待当初的丽妃、容贵人、惠贵人、淑妃……
　　千篇一律的圣旨，千篇一律不带感情的、冰冷的命令。
　　庄宛宛不在乎这些。
　　她不懂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母亲早逝，父亲过世，一直陪伴着身边的先生……也不在了。
　　真真切切的，再也不会出现。
　　那晚是一场梦吗？果然，一切都只是她痴心妄想的、不切实际的梦呵。想要和先生见面的愿望如此强烈，才会有那样迷惘而迷乱的一夜。
　　当初先生究竟以何种心情一笔笔描绘少女的容颜，她始终猜不透。
　　唯独记得那深深秋日端坐的少女忸怩地绞着手指，粉颈低垂，忐忑不安地，不是为即将面圣雀跃，一颗紧张的心儿急促跳动，她悄悄抬起眼帘，先生，他为什么不出声？
　　他到底和自己交谈过没有？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他们相处了十年，交谈的次数寥寥无几，平淡的好像……笔下疏离的芙蓉。

　　庄宛宛翻阅画册的手指顿住，画册的最后一页，淡淡几笔，嶙峋的山石，一湖清冷的秋水，水中孤伶伶立着两株芙蓉。
　　两株而已。
　　一朵未开，一朵已残。
　　庄宛宛停了停，默不作声轻轻翻过此页。
　　一片空白。

　　楼头桃李疏，池上芙蓉落。织锦犹未成，蛰声入罗幕。————《怨词》

　　第三个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