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子辞

10、第十章

　　那阵刺眼的白如同浓雾渐散，予时放下遮挡住双眼的手，本以为会看到噩梦中的景象，结果却是…
　　她的眼前是童年时家中的庭院，她就站在屋檐下，环顾四周，是熟悉的三面江南特有的白墙黑瓦筑成的围墙，庭院中，一棵正盛开着的白玉兰落下片片花瓣，落在那翠绿的草坪上，在那翠绿的草坪中一道蜿蜒的鹅卵石一直延伸至对面那面墙中嵌着的棕色木门，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不再修长纤细，而是变成了小时候那双有些肉肉的手，原来，她变成了小时候的那副模样。
　　嘎吱—
　　老旧的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她望向站在门口，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眼眸猛然睁大，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即刻便泛起了一层水光，她颤抖着嘴唇，沿着那条蜿蜒的鹅卵石小道，飞扑进门口那人的怀中，收紧双臂，脸深深埋进那人的胸膛，声音止不住的哽咽：“爸…爸爸…”
　　“予小姐，您看到了什么？”
　　李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放下手中档案轻声问道。
　　“我…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予时紧锁眉心，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梢落下。
　　父亲，她的父亲，世界上最伟大的她的父亲现在就在她的梦中，父亲身上的温度，属于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切一切拥抱起来是如此的的真实，如果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催眠，才会看到早已去世的父亲，恐怕就会以为家人的死不过一场梦魇，实则，她的父母依旧活着。
　　“然后呢？”
　　他问。
　　“……”
　　“囡囡不哭了，爸爸这不是回来了吗？”
　　男人蹲下身，满是茧子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满脸灰尘与泥土的脸上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不难看出从那双与她一样是琥珀色的双眼里满满都是阔别多时对女儿的愧疚与宠溺。
　　予时紧紧抱着父亲不愿意撒手，她的脑袋放在男人宽厚的肩上不停抽泣，嗅着属于他身上的汗味，哭的更厉害了，眼泪啪嗒啪嗒的不停，哭的那么厉害，男人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该怎么安慰，直到从里屋走来一个优雅的女人，她穿着那身漂亮的墨绿底，绣着白色玉兰图案的旗袍，踩着那双黑色的高跟鞋朝着两人走来，她弯腰抱起哭的不能自理的予时，温柔地对他说：“老公，快进屋吧，不要在外面站太久了。”
　　“好，我去换衣服，一会儿咱们就去参加囡囡爷爷的寿宴。”
　　男人点点头，锁上背后那扇木门，又是一声嘎吱的声响，他与女人一同回了屋。
　　予时肉肉的手臂勾着女人的脖子，抬起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到女人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露出一抹如玉兰一般温柔的微笑：“囡囡，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听着女人温柔的声音，予时嘴巴一瘪，刚忍回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绿豆大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几乎快要打湿了女人肩上的衣服。
　　“诶哟，囡囡什么时候变成个小哭包了？看这眼泪和鼻涕，等会儿去了爷爷那儿的路上，妈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好不好？”
　　女人哭笑不得又心疼，一边拍着她的背往屋子里走去，予时听到爷爷那两个字，脑子里立马浮现了车祸时的画面，没错，出车祸那天就是在去爷爷寿宴的路上，一切灾难的开端，便是从那刻开始的…
　　不行！她要阻止父母去参加爷爷的寿宴！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挽救那场车祸！！
　　明知这是幻像，予时还是想搏一搏，亲手将父母从死神的手中夺过来，还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家！只是，当她想要开口时，眼前的景象忽而一变，原本在庭院中的景象变成了她与父母正坐在行驶的车中，她就坐在车的后座，驾驶座上的父亲正与母亲侃侃而谈，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
　　她握紧了双手，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深感绝望…
　　“囡囡，一会我们就要去看爷爷了，开不开心啊？”
　　母亲回头看向后座的予时，问道。
　　“嗯，开心！”
　　予时本不想这样说，可是，她的嘴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说出了那句本该说出的话。
　　绝望，害怕，无数种令她深陷黑暗的情绪如满是尖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整个身躯与思想，她张嘴要说话时，下一秒，却在后视镜中看到父亲与母亲在感觉无法控制方向盘打滑的那一刹那，惊慌的表情，她知道，这场车祸，终究还是无法挽救。
　　“老婆！囡囡！抓紧安全带！！”
　　在一声轮胎划过柏油路面的刺耳声音仿佛将这静谧的夜划破一道口子，予时感觉整个人如失去了重力在车厢中翻滚无数圈，额头，脖子，手臂，腿，无不在这次车祸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深入骨髓的阵痛正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理智与视线，眼前的视线被血染红，她借着身体最后的一丝力气，看见副驾驶座上的母亲艰难的朝她爬来，母亲的模样那还能看出出门时的样子，鲜血几乎染满了母亲温柔的面庞，看着格外的渗人。
　　“囡囡…等我…把…车门打开…你就逃，头也不要回，知道吗？”
　　母亲将予时抱在怀中，低头在她额间留下被血染色的吻，这个吻，本该是温暖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感觉这个吻格外的冰，好像没有一点温度。
　　“妈妈…”
　　“予小/姐，你看到了什么？”
　　李徽注意到她身侧的手因为紧握而骨节泛白，上前轻轻握住，继续说：“予小/姐，如果你不把梦中所看到的告诉我，我将没有办法彻底治愈你…”
　　“我…我看到妈妈一脸血抱着我，然后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吻…”
　　予时好像鼓足了最后的勇气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诉李徽，等说完，她的眼泪再次不断从泪腺中涌出，彻底将头下的枕头打湿。
　　“嗯，那我们继续好吗？”
　　李徽抬头与靳言相视无言，他松开手，继续道。
　　予时深吸一口气，再次深入梦境…
　　等她再次进入梦境时，自己已躺在车外，眼睁睁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车被火舌吞噬，因为她无法动弹，只能微微侧过脸看到翻倒的车中，母亲朝她伸着手，眼泪混杂着鲜血染透了母亲的衣服，声音虚弱地对她说：“快逃，快…不要回头…”
　　予时看着母亲濒临死亡的模样，忍着伤处带来的剧痛从地上爬起，然而，就是那一刻，她看见有人从一辆车上缓缓走下来，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不…不要过来！！”
　　“予小/姐，你看到了什么！？”
　　李徽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走到予时耳边，轻声询问。
　　“他！是他！杀死我父母的罪魁凶手！”
　　仅仅是是一瞬，悲伤被愤怒所替代，予时咬紧牙冠，好像如果凶手此刻在她的面前，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向他，用牙齿咬破他的血管，吞噬他的血肉，才能报弑父弑母之仇。
　　“好，接下来，听着我的话，你慢慢靠近他，不要害怕，内心告诉自己只要靠近他，就看清他的样子…”
　　李徽也突然紧张起来，他放在大衣口袋中的手心也慢慢渗出一层薄汗，现在，正是催眠的最紧要关头，只要突破了这一步，一切就将真相大白。
　　予时颤抖着身体第三次进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