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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这场赐药的妖风过后,室内漫起了狼籍的沉默。
      薛见源的理智徐徐回归了。

      他悚然意识到,自己轻狂地暴露了杀心。粉饰忠诚的假脸被揭掉了。
      此时气氛已宛如废墟,无从收拾。

      明明是来查真相的,没想自己先受了个刺激,把真面目现了出来。
      多年的隐忍被豪掷一空.......
      ——不就是当了阉人么?这殊荣不早就属于他了,怎的又血淋淋地在乎起来?

      简直像中了邪一样!

      现在好啦,终于要轮到大奸臣倒霉了么?
      现在跟皇帝打声招呼,让他这奸臣回去领兵来造个反还来得及么?叛军头子会在几招内血肉横飞呢?半招?走运的话可能是一招!

      薛见源忽然想放纵不羁地大笑一场……

      “薛爱卿,你的脸色很难看。”江跃说,“不必如此吧!若是后悔了,朕让人把药再追回来嘛。”

      薛见源这会儿“清润”不起来了。刚才的杀气一露,就像泄了个闸,骨血里的深仇都狂奔出来,灌满了五脏六腑。脑子里升起了一种冷静的疯狂。
      他露出一个自暴自弃的冷笑,“多谢陛下的好意,微臣就喜欢当个阉人。”

      荣颂:“……”
      姓薛的太反常了,随时要崩坏的样子。
      中了妖术不成?

      没错......
      江跃给了他一点“诱情”术。这种小法术比“迷魂”温和,又比“催眠”隐秘,通过作用于对方的精神力场,催动其内心最强烈的情感。

      她拄肘歪在榻上,自在地翘着二郎腿,“爱卿这又何必呢?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爱卿既有机会重续根骨,又何必拒之门外,白白断送传宗接代的机会?”

      薛见源不错眼盯着皇帝不正常的死样......这真是那个集古今暴君之大成的霸天吗?
      他冰冷地沉默了一会,语出惊人道,“人各有志,微臣自己就是想绝后。”

      荣颂在心里笑了,仇人居然和他志向相同。

      江跃的嘴角失控地抽了抽。瞅了薛见源一会儿,怜惜道,“这又何必呢……可怜爱卿风华绝代,龙章凤姿,竟生出如此自弃之念。九泉之下,双亲岂不心疼?”

      这话像一根诡异的丝线探入了薛见源的脏腑,不依不饶地绞缠着——拽住他血色的少年记忆往外拖。那些长在筋骨中的仇恨纷纷被剥落,炮仗似的往脑子里冲,死活想要炸一回。

      此时,后果好像都无所谓了。

      他提着全身长吸一口气,冷冷道,“陛下似乎话中有话。”
      “朕只是好奇,爱卿出自怎样的人家?”皇帝轻描淡写地问。

      “陛下不是派人去查过?”他的唇边缀着冰凉的笑意,背书似的陈述道,“微臣出自地道的农户,家中穷得活不下去,到城里托人找了进宫的路子,净身当了阉人,总算混到口饭吃。怎么,这身世还不够清白?”

      不等皇帝发表意见,他迫不及待给自己反了水,满面狰狞地笑了起来。竟还痛快地讲起了脏话,“哈哈……什么狗屁的风华绝代龙章凤姿!潜在仇人身边低头哈腰当了十年阉狗,仇人半根毛没掉,自己倒活得千疮百孔每天呕着血过日子,这种无能的蠢货世间你找不找得出第二个来?”

      荣颂怔住。姓薛的果然被玩坏了......
      不知妖精使了什么邪,叫他连血带肉把心窝子端了下来,毫不在乎地砸在了地上!

      ——兜来兜去,大家都是暴君的苦主。
      没意思,你就不能是个没背景的、彻头彻尾的佞臣?偏要搞个“情有可原”,把我的仇恨翘得悬了空!

      江跃的表情有点麻木。
      这种悲剧她见得太多了,没法感到惊奇。两千年来耍遍各种世界,满地开花都是这等惨事。她不爱悲剧,她喜爱皆大欢喜的童话。不然,活那么久岂不得抑郁症?
      看到这种惨得滴下来的人,她就好想给他治一治。

      她垮着表情,任由薛见源悲壮地放飞仇恨,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咬牙切齿地释放着。
      他的仇恨太巨大了,百年世家,近千人被屠戮。只剩他这个嫡孙险险逃出生天。亲人的血海铺天盖地充斥着他的世界。

      他驾驭这仇恨横冲直撞喷了半天,还没着陆到她身上来。好像具体恨谁根本不重要了!他只为了恨本身活着。“恨”有了自身意志,变成一种有形物占领了他。
      他早就憋坏了,隐忍到了一个极限。骨子里都被撑得变了形。
      稍微给他一点“诱情”,就决堤了。

      每天呕着血度日的人,是练了什么邪功么......
      最可怜的妖精也不稀罕这种日子。

      荣颂从后室踱步而出……
      薛见源戛然止住了。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放了什么厥词,面孔变了形地定格住。
      热乎乎的情绪还在他身上袅腾着,他看上去就像一堆燃烧彻底的灰烬。

      此刻,室内的安静难以形容。
      荣颂心想,这大概就是“被玩坏”后的安静。好像淋漓尽致落了一场大雪。

      薛见源的眼珠子缓缓转向皇帝。
      此时,暴君拄着手肘歪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斜躺着。像个穿着假龙袍横卧街头的疯汉。

      夕阳光斜飞进来,照在华丽的地砖上。蝶戏牡丹的花纹是那样的栩栩如生,只要吹一口气,蝴蝶就能飞上来,花也能娇艳地绽开。空气像淡金的水无声流泻着,连通了天境与人间。

      在这虚渺的安静里,薛见源感觉他好像变得很轻,只剩了三魂七魄的重量。
      ——老子恐怕要飞升了,他心里说。

      江跃直起身子,对这神智不清的“爱卿”笑了笑。这家伙也太会抢戏了!她准备了半天台词,到现在都没发言机会!太阳都快落山了,难不成朕还陪你提着灯玩?

      她不对他的仇恨发表任何评论,自己没头没脑辟了一个新话题,“爱卿是不是觉得朕变了个人,巴巴跑来试探了?”
      薛见源想,“试不试探还重要吗?老子都疯了。”

      江跃开始演讲自己的台词,“实不相瞒。朕素来作恶多端不知反省,引得人神共愤。昨夜在梦中有仙人来点化,使朕悟得了善道,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还赐了仙药。所以,爱卿见朕与平日不太一样吧?是不是判若两人?”

      没人理她。冷场了......
      她想,不管,反正我把答案给你了。
      过了一会,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呀终究是个没福的,朕好心把药留给你,你给捏碎了。你就等着后悔吧!把肠子悔青!”

      薛见源依然处于一种要飞升或要下凡的状态。灵魂被他“排泄”了出去,身体成了空壳子。

      荣颂木着脸,看着他扯了一手好淡的“父皇”.......被玩坏的绝对不止姓薛的一个人。
      明知这是妖精作祟还希望他能永远作祟下去的自己,恐怕才是彻底崩掉的一个。

      江跃唱了会独角戏,轻咳一声道,“爱卿先回府邸吧。好生养伤,等伤好了,再来为朕分忧。朕还是很欣赏你的!”

      薛见源从蝴蝶地砖上举起目光,空落落地看着她。
      他惊天动地的仇恨还未回流,此刻两眼无神,就像大病了一场。
      连扑上去咬死这暴君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日,注定了是天机的转折点。
      许多人的命运在悄悄改变。

      在皇宫东北角一个断瓦残垣的废宫里,此刻又在上演命运转折的一幕。
      荣颂赶到的时候,他的三哥荣成已面不改色吞下了“赐死”的丸药。人还没咽气,屋子内外已是一片等死气氛。

      一个年老的太监表情麻木地往外走。
      荣颂问声何处去,那老奴说,“事情来得急,连寿材也没有。老奴去跟他们问一声,之前给您预备的那口棺材能不能先给三殿下用上。”

      荣颂定定站着,无言以对。最终啥也没说,快步走进了三哥的屋子。
      这个世上唯一给予过他温暖的男人,此刻一动不动躺在地铺上。地铺上的棉胎掉了絮,像被老鼠啃过。他躺在上头,仿佛已死亡多年,缩水成了一具骷髅架子。

      这也是薛某人搞的事。
      两年前,他无中生有跟暴君进了谗言,诬蔑三哥调戏丽妃;又与丽妃窜通,捏造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铁证”。暴君信以为真,二话不说打断了三哥的腿,并且,对他施了宫刑!

      可怜三哥风华正茂,一身傲骨,满肚子治国经略从未得到过用武之地,就被父亲当成野狗扔了。

      荣颂在他身边蹲下来,注视着那张枯瘦无光、颧骨耸出一大截的面孔。
      若这粒药真能把他救活,他以后就对那妖精死心塌地。别提做儿子,做一辈子的孙子也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精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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