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尘之交》怪生

9、归一

　　为寻一物……只是不知是何物，生物…亦或是…死物？
　　缭尘轻轻摩擦着腕上的木镯，垂睫不语片刻，又忽地抬首冲那人展颜一笑，眸光透亮，恰如脉脉春风，一片似水柔情。
　　“你叫什么名字？”她撑颊扶首，笑颜灿然，风雅不假，飞扬的眉宇将那份潇洒自若尽数挥洒而出。
　　“仙子”静默片刻，启唇轻吟：“……归一。”空灵飘渺的声音很快散落在四处，似是被一根细若蚕丝的线禁锢在地，让人无力捡拾。
　　归一垂首不语，一头泼墨般的青丝迎风微微荡漾，本就失了几缕神采的眸子更显空洞，恍惚间透着半分迷茫。
　　缭尘微愣一瞬，心绪轻颤，这种神情她何尝不熟悉？某种情谊在眼瞳深处激起共鸣，她没有开口安慰，嘴角的笑弧收敛成一道微微紧绷的直线。
　　她看着眼前的人，“清雅端庄，如画似仙”是她对她的第一印象。这位“仙子”衣带飘飘，眸中失色，如遗世孤立，弹指间便可羽化升仙。可在此刻，她竟觉得她是如此亲切，温暖惑人。尽管连名字都净润着禅意，可归一也终究只不过是一个被困于红尘，难寻前路的寻常人罢了。
　　身处乱世，想安然自若谈何容易。天下何其大，又有几间能立足？世民何其多，又有几人可托付？天道收起朗朗乾坤，布下重重氤氲，狂风就只管将沙石卷起，混淆视听。无尘可定居某处，安稳过日，亦无人在乎沙尘的意愿。如果它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困然可以躲过狂风的骚扰，却等不来曙光的降临。
　　而她们，都不过只是翩跹于尘世的微粒——无望地寻觅归途的同道之人。
　　缭尘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星地有些专注地看着，看到她侧首望向窗外，发尾掠过衣袖；看到她粉白色的唇一张一合，好似说了些什么；看到她因不得回应，稍显疑惑地望了过来，明澈动人的目子映了窗外清柳，去了丝缕淡漠，又添几多柔情。
　　缭尘这才听清那人方才说的话，“要下雨了。”她立时将视线投向窗外，耳廓染上一抹浅粉。眼前之人侧身让出了一块可并肩而立的落脚处，她微微一笑，坦然受之。
　　离的有些过于地近了，缭尘感到不太安稳。先不说她们今日初遇，除却姓名外其它信息一概不知。且说那人身上罩了薄薄一层的檀香，分明是安神温气的效用，却让她平白烦闷起来。
　　缭尘透过回酒殿的竹窗向外张望，雨丝连绵，轻柔地落在行人肩头，情丝未了，雨线不绝。
　　窗外挂起了一道道雨帘，行人撑伞，商贩收摊，几个孩童冒雨嬉戏。雨落无声，伞面在雨水的击打下晕开一抹光泽，水珠顺着伞沿滑落，打在石板路上，溅在行人的鞋面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晦涩的植株气息。
　　缭尘微蹙起眉，她眯缝着眼睛凝视窗外。视线频频在伞面和墙角停留。那雨下得突然，可印在缭尘掺了冷焰的眸光里，却好似凝滞了一般。
　　“不对劲。”
　　“雨里有东西。”
　　归一轻应一声，望向远方淌在熙光中的流云。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垂首望向街面。
　　缭尘看着她，看到她纤长的羽睫像被黏住了似的没有丝毫颤动，看到她浅淡的眸子里一片荒寂，没有接踵的行人，亦不见连绵阴雨。光线连同别的一些东西在其中分裂，脱节，挣扎，湮灭。
　　缭尘没有在那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她一阵心悸。暗道：没有夸张，伪饰；更不见虚靡，腐朽。如此辽阔的荒凉，宏大而残酷，似是另一个天域的存在。她竟突觉身旁之人格外陌生……她察觉不到她。
　　江边白露或是月下乔木都不能映衬出归一了，缭尘悚然一惊，终于明白——此人身上不沾烟火气，虫鸟声和世俗的表情都与她不符。
　　虽没有人间炊烟气，可归一也没有审查万物的千钧之重。她轻的就如一朵云彩，一吹即散。可她却只能随风而动，没有羽翼，无法翱翔于天。
　　这么一想，缭尘不由得笑了起来，潇洒从容，艳若桃花。心道：这地上尘和天上云也没什么不同嘛，左右不过都备受牵制，无所谓自由。
　　她再去看窗外，繁忙烟尘中，见隙而钻的芜杂漫墙伸展，雨丝夹着青烟倾斜而下，在油纸伞面上盖上厚厚一层晕不开的污秽。那像一团浆糊一样的东西骚动着，紧紧吸附在伞面上。
　　缭尘再向远处眺望，一抹金光灼痛了她的眼睛。一座小庙静立雨中，涌金叠银，流光溢彩。
　　觅瑾道没有庙宇，这突然出现的小庙却与周身浮华的街市自然融入，显得格外和谐。那扇仅一人宽的窄门上，写着四个用笔墨挥洒而就的大字——王朝谱蝶。气势恢宏，足以笼罩九州，镌刻山河。
　　她听见耳畔归一的轻喃——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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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归一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