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塑料锋芒》陈不食

3、第3章

　　将近两个小时的配合询问程序，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这个时间总算是有了修仙党本来的架势。只是半个月吊着一口气的陆宜渺总算能踏踏实实地把这口气呼出来，放松之下身体也开始疲软，对着手机屏幕哈欠连天。

　　于乐斜倚在停在树下的摩托车上，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不大平整的地面，路灯把树影和她头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斑驳地映盖住了半张脸。

　　“给郑染姐打个电话吧，她挺担心你的。”

　　陆宜渺闻言抬头笑了笑，收尾时又借着张开的嘴打了个圆润饱满的哈欠。

　　“不着急，给师傅们点信心，她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被警察叔叔解救了，而且提前找人打好了招呼，要不然这边不至于最早让咱两走。”

　　“我还以为你拿手机在报平安。”

　　陆宜渺摇头，“大晚上的让人出警怪不好意思的，而且这么多人光审讯都得通宵，我给勤劳勇敢的警察叔叔们买点宵夜。”外卖页面显示卖家已接单，他把刚才在警局充了电的手机揣进兜里，在晚风之中缩了缩脖子，向于乐那边走过去。

　　“车好看。”

　　“谢了，”于乐大喇喇地一条腿跨坐上车，“这款叫‘原驰兽’，性价比很高，我挑的款，学姐付钱送的。”

　　她嘴里的学姐指的是她师傅陈澈，这两人本科是在同一所大学，不过也仅仅是同一所大学而已——于乐进校的时候陈澈已经毕业，在校内期间两个人并没有什么面对面的交集。

　　“我师父天天缠着你家小澈姐，怎么就不知道学习一下人家诸如温柔大方这众多优良品质。”陆宜渺佯装出一份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看到自己夸张的语调和表情终于逗笑了面前的人之后收正了态度，说：“初次见面，多谢你，于乐。这大晚上的出来救我，要不然我可真得——”他抬起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嗯。”于乐点头，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但没有说其他客套话，而后她抬手把风吹起的碎发拢到耳边，“你住哪？我送你过去。”

　　“不不不，”陆宜渺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一晚上经历了悲惨求救，摩托车后座逃生以及警察“关爱智障的眼神”之后，陆宜渺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虽说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等等落后思想从来没入过他的脑，但是坐女孩子摩托车后座这种略显怂态的事做起来还是有点抗拒。

　　于乐像是料想到他的回答一般挑了下眉，说：“这个点出租车不好打，是站在警局门口感受‘秋天的微风’还是放弃死要面子其实不难抉择。”

　　好吧，这种情况下被看透的感觉有点糟糕。

　　陆宜渺和于乐对视三秒，在对方把视线收回去的同时默默走上去，跨坐在后面，向现实认了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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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微风”是个伪概念，尤其是车开起来傍晚的凉风便显得更急，后座不是正面抗风的位置，仍免不了寒意不间断往陆宜渺袖口里灌。这个点路两边的门店大都偃旗息鼓，倒是路灯暖黄色的光显得比平常更亮些，照出路面不同于白天的厚重和疲累。

　　“住哪？”于乐车骑的比先前平稳了很多，声音不再被风碾压地急促，在凌晨的空旷街道上有一种清亮的感觉。

　　陆宜渺简单思索了一下，“东城区吧，随便找家不用登记身份证的小网吧凑合一宿就行。”

　　前座骑车的人略微沉吟了一下，“你还打算继续查？”

　　为了保护身份信息，这行的人出门调查如果需要住宿往往是去小网吧或者黑旅店，有时甚至会在洗头房之类的特殊场所凑合一晚。如果陆宜渺已经打算回城，他大可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有些事情还没搞清楚。”他说：“我也倒霉了小半月了，该转运了。”

　　于乐对他的具体打算未置可否，虽礼貌地没有深究，但明显仍存在疑虑。“学姐说过调查最好不要异地，而且像传销这种一眼能看到底的违法活动就直接报警。”

　　而陆宜渺同志明显在这两项“不可为”中取了个交集。

　　“嗯我师傅也说过，不过总有例外嘛……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育海？”他轻松把话题朝向转了个边。

　　于乐不是没听出来他在转移话题，不过她并不在意。“我大学室友明天结婚，她是育海人，她对象也是。”

　　毕竟入行时间短，谨慎和遇事方便周转起见，于乐有每天定时给陈澈发定位的习惯，陆宜渺发微信求救那会儿郑染正拉着陈澈在外面大排档填肚子，所幸陈澈看见两个定位在同一座城市且相隔不远，直接打给了于乐让她过去搭把手。

　　“接到学姐电话的时候我们寝室四个人正在酒吧喝酒聊天，我跟他们招呼了一声就走了。”于乐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个点该回家的、该回酒店的应该都已经就位，毕竟结婚是一件大事。”

　　话里是这么说，但于乐语调稀松平常如同在讲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无聊事。

　　“现在女孩子也兴过最后一个单身夜这一套啊？说起来我大学寝室那几个怂货都还没着落呢！我这做爸爸的也是怪心急的。”

　　“那可能要怪你这个做‘爸爸’的还没对象，他们要先结婚伦理纲常首先不符。”于乐轻描淡写地接过话茬。

　　“……你调查我啊？”

　　“用不着，你太看得起我了，您那单身直男气刚打个照面就扑鼻而来。”

　　“……”

　　陆宜渺难得嘴炮遇上了对手，默默伸出手在后座做了个“这位学员不错，我给你出彩”的手势。

　　育海发育于一个小镇，现在各个城区之间距离也寥寥，摩托车行驶了20来分钟就到了东城区。陆宜渺豪迈地拍了一下于乐的肩，示意她可以停车了。

　　“小于哥，就停这吧，找小网吧这种事我自己去就行。”就这前后不到3个小时的认识时间，陆宜渺直接把人的称呼内化成了“小于哥”，这人在自来熟方面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

　　于乐应声靠路边停了车，对这个略显尴尬并且直男感爆棚的名字不予置评。

　　“嗷，对了！”陆宜渺下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拍了一下脑袋，嗷了一嗓子。“室友结婚你是伴娘吧？”

　　“啊，怎么了？”

　　“你住的地方离这边挺远吧？做伴娘还得早起准备。”他好像突然才脑子开窍似的说：“实在不应该让你送我，大晚上的多危险，一来一回又浪费时间。”

　　“？”这人思路跳转太快导致前言不搭后语，于乐一时间不知道他这突然唱的是哪一出。

　　“这样吧，”陆宜渺从上衣兜摸出手机，“我微信发个红包给你，”他挡住于乐正要做拒绝手势的胳膊，“我知道你不会收，也不是给你的，你帮我转赠新人，就当是我随个份子钱，感谢他们伴娘的救命之恩。”

　　这是个什么操作？虽然脑回路这会儿还没转过弯，于乐的表情管理倒是很配合地随着“噗嗤”一声笑全线崩塌。她在脑海里纠结着措辞：“你这个人真的……很奇……妙。”

　　陆宜渺扫了于乐递过来手机上的二维码，先点了个贱不兮兮的doge表情才发了个红包过去。

　　“红包回去再点啊，到时候再嫌小也没用。”他冲已经上车的于乐喊道，“路上注意安全小于哥，到住处了来个消息。”

　　女孩的背影借夜晚的路灯向他摆了摆手：“志成路171号金门酒店，有时间可以来婚礼蹭饭。”

　　摩托车转了几个弯就消失在夜色中，回程路上于乐接到了陈澈的电话。

　　蓝牙耳机听筒里传来带着倦意的温柔女声：“小鱼儿，你那边怎么样啦？”

　　“这个点了学姐您还没睡呢？”

　　“嗯，和小染一出门就得吃撑，还得消会儿食才能睡。”

　　“您别担心了，一切顺利。”

　　“我知道一切顺利，”那边闷闷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是问你和小陆相处的还行吧？”说完这句电话那头好像觉得意思没传达完全，又补了一句：“小染让问的，据她说她对自己亲徒弟的情商不是很放心。”

　　“……哦，”要不是此时双手控制着车头，于乐真想无奈挠头，“他还行，人不错；就是行事风格飘、嘴贫、自来熟、起外号水平差，以及……要别人微信的借口很迷。”

　　那个微信红包真的是蠢破天际。

　　陆宜渺在街头没由来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