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颜》忆栀

11、第 11 章

　　初遇见她时，他还是个落魄的小皇子。
　　当时他的父亲独宠云妃娘娘一人，后宫众位娘娘失宠。他的母妃地位低，性子又素来柔弱好欺，许多宫女太监寻了由头便克扣月俸，日子便更加难过。
　　那天刚下过雨，他心里痒痒，想去御花园采露水玩，顺道上遇见他三皇兄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捉蛐蛐儿。他也想和他们一起玩，可是他有些怕，便悄悄地躲在后面。
　　却不想他三皇兄见到他，笑眯眯的说：“过来啊齐钰，哥哥带你玩儿。”
　　他怯生生的过去，他们便嬉笑着便将他推倒在地，将下过雨的泥巴扔到他的身上，戏笑着叫他小软瓜。身后的太监没有一个过来帮他，只站在身后头，嗤嗤的笑着看好戏。
　　身后娇娇软软的声音忽然喝到：“你们在干什么，当心我告诉我姑母去。”
　　却是筦家的嫡二小姐，云妃娘娘极宠爱的亲侄女。
　　几个孩子一哄而散，留他这里狼狈不堪。
　　他觉的丢人，起身要走。不曾想身后一只小手轻轻地扯住他。“你这些奴才我瞧着甚是不顺眼，哪有主子挨了欺负，奴才在一旁看着偷笑的道理。不如禀了姑母，将他们好好赏一顿板子，再打发到浣衣局，才能解气。”
　　身后的太监哀哀求饶。现在想想，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还要仗着云妃娘娘侄女的威风，实在是活的窝囊。

　　那时候不过六七岁的光景，她便很仗义，更懂得借她姑母的势狐假虎威，每次进宫见他可怜，便要来罩一罩他。
　　他那时候没有人玩耍，现在有人跟他一起，他便很是珍惜。
　　他听说是因为云妃娘娘生了严重的病，他父皇怕她卧床孤单，便着人叫了二小姐进宫。
　　他第一次觉得他的父皇甚是英明，甚至盼着云妃娘娘天天生病，好才能叫她日日进宫来玩。
　　那时候他们总爱跑到冷宫后面的小坡上，她还跟他学爬树，正是两小无猜时，天真烂漫。

　　有一次玩累了，他们坐在亭子里吹风。她一双大眼睛盯着他，还带着笑问他：“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回道：“夜齐钰。你呢？”
　　却没想她却一直为名字烦恼：“我叫筦荆桃。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他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但是她说不喜欢，那他也不喜欢了。不过还是问了问，为什么？
　　她却道：“我很喜欢我堂妹的名字，她叫姒卿。我的名字是荆桃，我母亲告诉我，荆桃是樱桃的意思，我很不喜欢。我也想要那样好听的名字。”
　　那时候他觉得，什么姒卿，远远不如她的名字好听。
　　不过后来，他真真的为她想了很多好听的名字。

　　再后来，她便再也不来了，他派人打听，听说她的母亲去世了，她大病一场。
　　他很想去看她。可是皇子是不允许私自出宫的。
　　后来，他去云妃娘娘的殿阁想去问问，没想到却听得她们说，想叫她嫁给三皇兄做妻子。他心里很难过。
　　那时候就在想，若是有一天他变得和三皇兄一样厉害，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了？

　　大婚那日，他掀开她的喜帕，见她呆呆的望着他，竟有一瞬间的失声。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像他一样欢喜。他想问问她，是不是还记得他。他想问问她，这么多年怎么不进宫来找他。可是一瞬间，竟然是近乡情更怯。
　　她在他身边的三年，是他最好的三年。
　　一颦一笑，欢喜忧伤，都是他的。
　　他明明知道终究有一天他要扳倒筦家，可是他还是想娶她。
　　后来他想，幸好当年娶的是她。幸好，还可以给他三年厮守的时光。

　　她走的那日他就在城墙看她。
　　他不敢挽留，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呢？筦家一倒，她必然会招致无穷无尽的祸端。既然没办法护全她，还不如让她走，不在他身边，也好过让她日日忧伤。
　　那一刻他在想，筦如颜，再等我三年，三年的时间，等我稳定了江山社稷，就带你远走高飞。
　　她生熙儿那日，他赶过去去看了她。他就站在门外，听见她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痛的撕心裂肺，好几次他都要冲进去。
　　她生产后虚弱的睡着了，他就在她床边看着她的脸。
　　她不知道他的心中有多么欢喜啊。他和她，注定是解不开的羁绊。待到几年之后，他和她还要再添上一男半女。院子里总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只是他算好了所有的事，却没有算到这一病竟是已经油尽灯枯。
　　最后她终于来了。
　　她还是来了。
　　她还是那样，总爱素净一身，一只簪子步摇斜斜的插在发上。在他心上，在他眼里，总是说不出的颠倒众生。
　　她跪在他身旁，神色哀哀。
　　她说，你还没有和我一起看熙儿长大，你怎么可以病重？
　　他摸着她的脸，忽就笑了笑。
　　他庆幸将她早早地放出宫去。庆幸自己做了那样一个决定。就算自己最终不能与她相守，但是最起码能护她一生周全。
　　她已经没有家了，他亲手毁了她的家。若是有一天她再没有他，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最爱为他绾发。
　　他最爱她为他绾发。
　　那日阳光真好，叫他想起刚见那日，雨后阳光也是这样的好。
　　他听得她在他身后为他绾发时絮絮说道熙儿，心中多想陪她再走一程。
　　终究还是不能。
　　她躺在她的膝头，他看不见她的脸，他知道她在掉眼泪。
　　他轻抚着她的发端。
　　那年见你我便想娶你。如颜，上天给了我这样的好运气，我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惜她听不到了。
　　她这一生，都不会听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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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如颜姑姑的番外，终于要完结啦......